到底是年轻人先沉不住气,郑随山的小舅子一脸恼怒地站着自己父亲身边,瞪视着郑随山怒斥道:“枉父亲一直看重你、维护你,你竟做出这样事情,你就是这么回报父亲的吗?”
“话不是这样说,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们是清楚的,分明错在清怡,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你……”
“好了。”郑随山的岳父抬手示意自己的儿子别再往下说。
他自己盯着郑随山开了口,“今日外面都在传扬说,你要休了我女儿,去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这事儿……是真是假?”
郑随山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岳丈,他怎么会知道的?
紧接着便纠结起来,这承认吧,看眼下的架势,岳父和小舅子是真的生气了,可不承认吧,今天晚上自己不就是为了这个要银子来的吗?
这可怎么是好?
郑随山在心中挣扎一番,最终选择否认,“你们是从哪儿听到这消息?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子虚乌有?可人家却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那姑娘的花名都说得一清二楚,醉花楼的雀枝姑娘你可认得?”
“我……”郑随山下意识想全盘否认,可是陡然间想到自己去过醉花楼的事情,如今已是众人皆知,自己若直接说自己不认得,那岳父大人肯定是不信的。这么一想,话音一转,便道:“我认得是认得,可那也只是……因清怡之事我心中烦闷,这才……”
反正一切都是清怡的错就对了,岳父念在这个,也不至于对自己太过苛责。
“这么说,你要娶她为妻的事情都是谣传了?”
“是……是。”眼下的郑随山还哪里有一点点在雀枝面前的豪情万丈,畏畏缩缩的根本就是个胆小鬼。
“最好如你若说。不然……这次的事情,虽说是清怡有错在先,她离家出走更是错上加错,可就算如此,你也不能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若果真有那一天,我这学堂也容不下你了,我这里的教书先生皆要家世清白,万没有娶青楼女子为妻的道理!”
“是。”郑随山一边应着,一边在心中苦苦思索,这一百两银子,自己可怎么要啊?
“既然那些流言都是谣传,那你今天晚上过来是打算说什么?”
听得自己岳丈的语气缓和了些,郑随山微微松了一口气,“我今晚过来是……清怡走的时候把家里的银钱都给带走了,小婿我好几日都没吃过饱饭了。”
原来是要银子啊。
郑随山的岳丈倒也痛快,当即就唤自己的儿子去给郑随山取二两银子来。
郑随山一听,二两?这哪儿够啊?
“岳父大人,实不相瞒,小婿这两日在家思来想后,觉得总是这样也不是办法,小婿想下点本钱做些生意。”
“做什么生意?”
“小婿想……开间书坊。”郑随山也不过是为了要钱,随口胡诌而已。
郑随山说得心虚,却没注意到自家岳丈脸上变了表情。
“要银子?你说吧,要多少?”
见自己岳父答得痛快,郑随山还以为有门儿了,“估摸着……要一百两吧。”
话音刚落下,就听得一声巨响,却原来是自己岳父狠拍了一下桌子,吓得郑随山心中不由一颤。
“一百两!好啊,原来你方才说的都是骗我的。”
“岳父……这话……小婿不懂。”
“你不懂?今日外间传言,你要娶那青楼女子雀枝为妻,可是赎身银子却没凑够,还差一百两,连银子数都对得上,你还跟我说那些只是谣言?郑随山你拿我当傻子骗是不是?”
郑随山万万没想到,短短的一日时间,消息竟传得这么快。眼下他是无法否认了,心中一横,索性破罐子破摔,“是,我是要娶雀枝姑娘,可您也不想想我为什么要娶她?是,她是一个青楼女子不假,可她比您的女儿更懂得如何守妇道,她可不会做出顶撞自己的夫君,擅自离家出走这种事情!”
“你……你还有理了!”赵清怡的父亲被气得浑身发抖,“纵然我女儿再怎么不好,你也不能拿一个青楼女子与她相比,你……枉你还是个读书人,竟……竟这么不知廉耻!”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怎么会看上他做自己的女婿!
“青楼女子又如何?青楼女子就是比你女儿好,你的女儿连青楼女子都不如!”
郑随山心知今日自己肯定是要跟赵家闹翻了,当下也没什么顾忌,竟跟自己的岳父对骂起来,一时间场面好不热闹。
最终以郑随山被自己的小舅子和岳丈联手打了出去而告终。
从自己岳父这里要银子的这条路彻底被堵死了,此时的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这条路是有人故意堵死的,否则,今晨雀枝才找他说了赎身银的事情,怎么短短一日的功夫就传到自己岳父的耳朵里去的?肯定是有人故意让他听到的啊。
这条路走不通,郑随山也没有太着急,毕竟,不是还有另外一条路的吗?雀枝说了,若是实在凑不出银子的话,还可以跟醉花楼的妈妈立字据打欠条。
自己已经失了一个妻子了,要是再娶不了雀枝,自己就真的成了一条光棍儿了,还不让旁人把自己给笑话死?
就这样又过了一日,夜幕降临之后,郑随山来到了醉花楼。因为上次的经历,他怕被人认出来,整个人低着头,不时抬手去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以遮掩自己的面容。
“请问,雀枝姑娘在吗?”他拦住大堂中一个婢女问道。
那婢女瞧了他一眼,“在啊,奴婢带公子去楼上。”
这还是郑随山第一次进到雀枝的房间,满室的馨香,让人醺醺欲醉,雀枝见了郑随山满面的惊喜,“郑……”
‘郑郎’两个字刚要出口,又顾念着旁边有侍女在,便立即改口称了‘公子。’
“雀枝姑娘。”
旋即,雀枝吩咐那婢女退下,这才拉着郑随山挨着自己坐下,满面期待地看着郑随山,“郑郎可是凑到银子了?”
郑随山闻言不由面上微红,“还没有,岳父那里……我跟他闹僵了。”
“没事。”雀枝安慰地拍了拍郑随山的手,“大不了我们跟妈妈打欠条就是,以后我们两个一起总是能还清的。”
“雀枝,还是你对我好……”
……
次日,沈辛茉一早便去了书局,赵清怡的那些批注,她还未誊抄完,而且还要对照《集梦录》原着,颇要费一番功夫。
到了晌午时分,一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沈辛茉抬眸看去,正是五皇子秦晔。
她目中立刻露出光彩来,期盼地看着秦晔。
秦晔见她如此,心里反倒涌上了些酸意,这丫头如此高兴,却并非是因为看到了自己,而是期待着自己待会儿要交给她的东西。
念及此,秦晔忍不住上前轻揉了一下她的脑袋,“你什么时候只因为看到我就这么高兴,那我可就真的谢天谢地了。”
沈辛茉却故意忽略他的话,“怎么样?东西拿到了吗?”
“喏,和离书,还有一份欠条儿。”秦晔将手中的东西拍在沈辛茉面前的桌子上。
沈辛茉拿起来看了看,和离书没什么问题,只是这欠条儿……
“欠条儿?一百两?不过这上头写的债主的名字怎么是我?”
“郑随山当时喝得太多了,没注意欠条儿上的名字就给签了。不过也不讹他,他确实欠了一百两。你不是担心他以后会去骚扰你那‘清怡姐姐’吗?如今他的债捏在你的手里,他若是不肯听话,你就威胁他你要去报官,他还能不乖乖听你的话吗?”
“殿下,您可真……”狡猾两个字就要脱口而出,沈辛茉生生收住,“您可真聪明。”
“知道你心里没好话。”秦晔睇了她一眼。
沈辛茉看着手中的一张和离书,一张欠条,很是高兴,迫不及待地便要去找赵清怡,临走之前还不忘了对秦晔道:“对了,哪天殿下想要吃饭了,记得告诉我,锦芳园,我肯定请!”
说完,便是小跑着出去,秦晔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说了我不吃!”
沈辛茉满面笑意地离开了书局,乘了马车径直往沈家私宅而去。
“清怡姐姐,你看!”
沈辛茉将和离书放在赵清怡的面前,赵清怡看到也不免惊讶,“这……你是怎么拿到的?”
“反正有那么个法子。”
“辛茉,真是谢谢你了。”赵清怡十分感动,自己想着,以郑随山的性子肯定不会轻易放了自己,本以为要来一纸休书也就罢了,没想到竟能拿到和离书。
和离书跟休书自然是有很大区别的,休书是女子犯了七出之条,被休弃下堂,以后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指摘。可和离书,却是双方和平商议,以后不再是夫妻,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赵清怡立刻便取了笔和印泥来,以前尚不知道,一直到这刻来临,她才明白,原来自己内心里其实一直都是在期盼着一天的。
看着赵清怡毫不犹豫在和离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盖上自己的指印,沈辛茉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她本来还担心清怡姐姐下不了决心,没想到她竟这么果断,看来也是深思熟虑过了。
既然清怡姐姐对郑随山一点留恋都没有了,那自己也不必顾虑其他的了。只见沈辛茉将那一纸欠条也拿了出来,“姐姐你看,还有这个,有了这个,他以后就不敢去骚扰你了。”
赵清怡细看了一遍,那欠条上竟还有醉花楼的落款,想到之前听到的那些传言,不由惊讶地看着沈辛茉,“所以那位雀枝姑娘,也是你请来的?”
“姐姐生气吗?”毕竟雀枝勾引的是她的丈夫。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郑随山是怎么样一个人,我太清楚了,以前他是没银子,去不起青楼,其实心里比谁都……”
“只是,辛茉,你一个千金小姐,怎么会……认识醉花楼的人?你莫不是为了我才……”
“不是,这些事情是……别人帮忙做的。”
赵清怡瞧着她脸上的神情,不由一笑,“别人?可是个男子?那他肯定不是为了我,既不是为了我,那就是为了你了。”
被赵清怡这般打趣,辛茉也不由微微红了脸,嘴上却道:“谁知道他呢。”
“事情做到如此地步,可不容易。看来那男子对你也是上了心的。辛茉,莫要因为我的婚姻如此,就不相信男人,其实这天底下……还是有好男人的,只是,我们女子的眼睛都要擦亮一些才行,莫要像我一样……”
好男人?秦晔他……是好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