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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牌的佣兵在切斯特算是一种稀有生物。

作为相当于地方治安官级别的“比普通人更优秀”一些的战斗力的有力证明,亨利和米拉胸口挂着的蓝宝石徽章在佣兵稀少的地方是引人瞩目的——再加上帮忙护卫了老铁匠鲁道夫前去采矿,碰上了龙蜥但却安然无恙这种事情对于铁匠们而言可不是每天都能有的事情,因此他们自然也免不了会跟自己的邻居朋友们好好地炫耀一番。

如此如此,综上所述,在到达了切斯特小镇的第三天时,泥瓦匠,木匠,铁匠,还有猎手在内总计差不多十来个人找上了门,要求雇佣两人一同前往更加靠南一些的地区。

队伍总人数并不算大,但却有两辆马车和三辆二轮木车。

身为佣兵,有委托自然是要承接。这一次的前进方向是沿着小镇一路向下走去,往南行进一段距离之后折返西方,去到地势稍高一些的硬地,砍伐生长在那里的树木以供木匠使用

那附近的地段也算得上是富矿区,即便真正被发掘出来矿坑都是贵族或者大商人所有,抱着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发现一些零散的优质铁矿石的念头,鲁道夫也就派出了两名铁匠学徒一并跟了过来。

泥瓦匠的考虑也是类似,虽说黏土这种东西在附近就可以挖到许多,但优质的红色黏土还是相对要少见一些。

一起行动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带着和亚文内拉那边格式极为相似的长弓的四名猎人显然也是怀抱着相同的想法。十几人的数量本身就能让大多数的野兽望而却步,再加上轮哨警戒之类的,相比起独自行动出门在外有个相互照应的人会好上不少。

目的地的距离约莫是半天的路程,早晨六七点钟吃过早饭一行人就出发,到了差不多中午,落脚的地面开始逐渐干燥发硬的时候,就到了目的地所在。

虽然马车轧过仍旧是会留下深深的痕迹,但不论是湿气还是空气中的盐的味道相比起切斯特那一侧都要少上许多。

一眼望去深青色的高大树木加之以不算过分厚重的水汽都让人精神一振,前方骑着马匹的亨利和米拉有意地拉动着缰绳令战马用更慢的速度步行着。旁边的猎人们都从马车上跑了下来,背着长弓和箭矢带着一小捆捆扎猎物用的绳索打了个招呼就各自朝着目的地跑去。

澄澈的阳光透过树木的枝梢投射在地面和附近池塘的水面上,几只中等大小的鳄鱼在岸边懒洋洋地趴着,这儿会还比较早。对于鳄鱼这样的冷血动物来说,一天早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晒够太阳暖和身子,然后它们才能开始活动。

这样的习性切斯特的住民们显然也已经知根知底,身材消瘦的中年木匠约翰提着木桶就从距离鳄鱼只有五米不到的地方走了过去,然后在水塘当中提了一桶水以便待会儿可以做饭。

泥瓦匠杰克逊则带着一把小铁铲跑到了森林的边缘开始寻找起优质的红色黏土。两位铁匠学徒也跟着他走了过去,护卫的对象们各自都找到了各自忙活的事情,反倒是亨利和米拉变成了闲着没事干的人。

就那么叉着双手浪费时间显然不是米拉的风格,把马匹系在了附近的小树上,找了一块空地她就开始练习起亨利教给她的几个剑术的起手式来。

高举过头的上段下劈,或者说“屋顶式”。

剑尖朝前高举于身侧直指对方面门的“公牛式”。

双手持剑矗立在胸口斜着向上剑尖指着对方胸口的“犁位式”。

最后是剑尖低垂在地面上的“愚者式”。

熟练地掌握这些起手式是亨利对她的最基本的要求,在洛安少女花了一段时间熟悉了长剑的操作方式以后他就将这些东西系统性地传授给了她。但米拉所不知道的一点是,她所学习的这套体系的剑术,其实对于那些普通的佣兵而言,是相当稀少的存在。

需要提及的一点是。系统性的剑术这种东西实际上在里加尔世界上并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大众货。

这一点从剑本身的象征意义上就可以看出些许端倪。

自拉曼帝国的时代开始,战场上士兵们的主战武器就从来就不是长剑。即便到了现代也依然是这样,骑士们骑在马背上用的是骑枪,而步兵们则是长矛或者战斧。在斯京海盗的文化当中剑这种武器是只有领主才能够拥有的地位象征,千百年过去随着冶炼技艺的普及确实剑这种武器更多地成为了大众的选择,但若真要细说,佣兵所用的那种长剑短剑以及与之相配的剑技,和真正的剑术仍旧有着相当的差距

这一点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以我们故事的起始点亚文内拉为例,王国建成至今不过一百余年,但组成王国高层的贵族却远比它更为古老。

往前延伸一些。他们是西瓦利耶这个有着更长历史的王国的贵族,再翻族谱,追溯到一切的本源的话,很可能是数百年前的某个当地的豪族。

“贵族家系比王国存活得更久”

数百年的岁月。一代又一代人的传承。优秀的剑术家为这些贵族研究总结的技巧,这无数才华横溢的人物一代代累积下来的智慧可不是某个佣兵自己在战斗中总结出来的东西所能够比拟的。

诚然一些天资了得的人物确实能够无师自通,但在他们摸索前进的道路上,若有一位明师能够指点一二,磕磕碰碰也就会少上许多,更早地走上正确的道路。

亨利教给米拉的。是只有上过剑术学院的贵族才能够懂得的技巧,冷静自若、一丝不苟,女孩不知根底只是认真学习着的很多细节上的技巧,那些没有门路没有金钱的佣兵们,要用上生命的代价去学会。

“重心放低,不要觉得这个姿势看起来很傻,它能够更好地发力。”

“你又忘了把大拇指放在护手上了。”

像是脑后长了一双眼睛,亨利仅仅从动静就判断出了米拉在动作上的失误,而随着他不厌其烦的指正。女孩也一次又一次地加深了对于这些她已经基本掌握了的技巧的理解。

“休息一会儿吧,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就这样把体力全部用光可不是个好主意。”贤者递了一块干净的麻布过来,穿着闷热的皮甲在二十多度的气温下挥剑。半个小时就足以让人满脸通红气喘吁吁。

长剑回鞘,米拉擦了擦额头,然后因为自己手掌透过麻布都能感受到的粗糙的感觉而停了下来,将麻布披在肩膀上以后抬起双手一言不发地盯着。

几个月的时间,她从最初的浑身肌肉酸痛和手心磨出了水泡累得几乎趴下。到逐渐地开始适应这种节奏。

小巧纤细而又白皙细腻的手掌心上有着许多不甚雅观的粗大硬茧,这些不同于过去做帮工打扫卫生和清洗餐具而是切切实实地挥剑锻炼出来的茧子,虽然外观上并无不同,不知为何却让米拉感觉到了小小的成就感。

“我还是,稍微再努力一会儿!”她回过头看向了亨利,那双亮晶晶的眼眸里头满是笑意地这样说着。

“——”亨利以相同的表情回应了她,但在嘴角的微笑完全展开之前,贤者回过了头。

“哎呀哎呀,这是什么情况呢?”

难听的声音,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声响。在他们的身后响起。

伴随着的还有马匹的嘶鸣和清晰有序的马蹄声。

“啪嗒——”木匠停下了砍伐,用惊恐的眼神看向从右侧森林的边缘走来的三名全副武装的骑士

“费罗杰,我怎么好像看到了有几个贱民未经同意就来到了我们的森林,并且还在砍伐我们的树木呢。”坐在白色战马背上的这名青年贵族用玩味的语调这样说着,翻身从马上落了下来。

“是的,少爷,这可是违背了王法的。”同样穿着防具全副武装的骑士侍从在一旁用类似的语调这样说着,亨利转过身朝着那边走了过去,木匠慌张地开口解释:“老爷,这不是那样的。我是切斯特的木匠,是您的子民啊。”

约翰急切地试图澄清这一切,然而身后的亨利却在短短一分不到的时间里就已经判断出来对方是不会好好听人说话的。

有句老话说得好,你永远无法唤醒一个装睡的人——同理。对方本就不是瞧见了砍伐树木的贼人过来伸张正义的,木匠又如何能够澄清得了。

“住口,你这个贼人,不要狡辩了。”满脸玩味笑容的青年贵族直接走了过来一脚就想要踹倒约翰,但浑身的板甲令他的行动有些迟缓,因此木匠仓皇地躲过了它。

“你……”一踹落空似乎让对方感觉脸上无光。他大声地咆哮着:“我以罗西塔伯爵之子的名义命令你,不许逃跑!”“锵——”年轻的贵族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同时回过头命令他的两名侍从:“去把那个贱民给我抓住。”

“您确定要这么做吗,少爷,这可是领地里头的人,死了若是伯爵大人怪罪的话——”“没事。”青年贵族用毫不在意的语调回复道:“杀掉以后丢到池塘里头,鳄鱼就会解决一切。”

“……”不把人当人的冷漠话语让米拉皱起了她小小的眉头,尽管在于亨利相遇以后她对于贵族的印象一落千丈,但碰到这种仗着自己的贵族身份为非作歹的家伙女孩还是忍不住会感到恼火和鄙夷。

“让你想起某人了?”两人快速地朝着那边走去,亨利轻声询问,米拉知道他指的是曾经商队之中的那位公子哥本尼。

“钱和权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呢。”女孩若有所思地这样说着。

“哈哈哈——”自称是罗西塔伯爵之子的这名青年贵族张狂的大笑声回荡在森林之中,而亨利拦在了约翰的面前:“往回跑,去找其他人。”

贤者冷静的话语给慌张的木匠指明了方向,而站在他对面已经把剑拔了出来的青年贵族则是仰视了一下这个高大的佣兵。在看到胸口的蓝色徽章时他明显地变了神色,但紧接着又似乎是想起自己现在穿着全身的板甲,于是露出了微笑,之后退后几步盖上了面甲。

“呵,愚蠢的佣兵,换成你做对手也没关系。”声音从头盔的内部传来显得有些瓮声翁气,站在亨利背后的米拉显得有些担心——她明白贤者的实力。单论剑术而言他是她所知道的最强大的人,但板甲这种东西本就是为了抵挡各式各样的攻击而诞生的。

莫说是劈砍,普通的冷兵器就连穿刺也无法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对付板甲的最好武器是斧锤或者战锤这样的钝器。“否则就是穿甲锥之类的特殊穿刺型武器。长剑或者大剑之类的带刃的武器对它的效果只能说是差强人意——你是不是在想着这样的东西啊。”亨利将她脑海里回想的东西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同时附上了一个微笑。

“是……是的,老师给我的书上面是这样说的。”米拉咽了一口口水,显得有些迟疑,而亨利则耸了耸肩:“那么我就教你一点书上没说的东西吧。”

他从背后拔出了大剑

。对面的青年贵族抓住这个空档一剑朝着亨利裸露的喉咙刺了过来,但这毫无技术含量的一击不出意外地被贤者些许侧身就轻易避开。

“这是个错误的刺击示范,动作太大,意图太明显了。”显得相当余裕的亨利在这种情况下仍旧不忘教导米拉,而就好像他说的那样,青年贵族整个人向前倾斜刺出的这一击没有能够及时地回收,亨利抓住他的空档一脚直接踹在胸甲上头。

“砰——哐当!”因为防具的影响行动不便的青年贵族摔倒在了地上滚出了几圈半天没有能够爬起来,两名侍从急忙过来扶他,而他“哎呀哎呀”地叫嚷了好一会儿,接着咬牙切齿地伸出穿着手甲的手指着亨利骂道:“把他给我干掉!”

尖锐得好像是被掐了脖子的鸭子发出的声响让两人再度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即视感。而获得了主子指令的两名侍从——从贵族青年的伯爵儿子身份上推测或许他们才是真正的骑士——则盖上了面甲也拔出了武器,他们的行动相比起青年而言更为灵活矫健,逼近过来的动作就连米拉这样刚刚入门的剑士也能够看出是有着一定的配合的。

优秀的防具和不错的素养而相比之下这一边却拿着不适当的武器,女孩左看右看十分地担忧,但亨利却依然犹如闲庭信步,他转过了头,只是对着米拉平淡如水地说了一句:“认真看。”

“啪锵——”贤者挥出了一剑,经验丰富的两名骑士并没有就此退却。他们身上的板甲完全足以阻挡住亨利的攻击——但贤者挥剑的意味也并不是为此。

简洁又优美的克莱默尔在半空之中转了一圈亨利的左手抓着配重球将剑刃朝向自己而右手就这样顺势松开抓到了剑刃上头,紧接着一步后退拉开了些许距离之后左手也抓了上去。

“呜!”米拉一声惊呼捂住了自己的小嘴,亨利的大剑有多锋利她相当清楚。就这样裸手直接抓着剑刃无异于自废功夫——但事实却出乎了她的预料。

“没……流血?”女孩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而前方用手抓着剑刃的亨利则在这个时候高高举起了大剑直接就往下蛮横地砸落。

“砰当——!”厚重的钢铁护手和配重球直接重重地砸在了左侧那名骑士的头盔顶部,火星四溅,头盔上立马就多了一道凹陷但这还没完亨利紧接着又将它横了过来伴随着身体的旋转狠狠地砸在了右侧那名骑士的面甲上。

“噗啊——”巨大的冲击力让骑士整个人的冲击姿势都被打断他甚至没有能够来得及发出一记反击而贤者原地转身反转武器再度以平直的角度将厚重的配重球砸在了对方头盔的侧面。

“彭——咚!”变形的头盔面甲当中喷溅出来红色的血液。亨利又是故技重施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对方的胸甲上,然后看也不看转过身高举大剑重重砸在了重新爬起来的左边那名骑士的头顶。

“哐!!”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树林当中回响,还没完全爬起来的骑士就这样整个人面朝泥土地重新趴了回去。

——目瞪口呆。

“啪嗒——”失去意识的两名骑士躺倒在地,亨利松开了大剑,然后捡起他们的长剑丢到了一旁。

“老师,你的手——”从呆滞中反应过来的米拉第一时间跑来翻开了贤者的那只大手。然而想象中的鲜血横流并没有发生,除了一些发红的印记以外亨利的手掌完好无损。

“这是,这是怎么做到的……”无法理解为什么握着剑刃却毫发无损的米拉又急又好奇的模样显得相当可爱,亨利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然后开口说道

“半剑式。”

贤者单手提着克莱默尔朝着坐到在地上目瞪口呆的青年贵族走去——他原先掀起了面甲打算看一场血淋淋的好戏,这会儿却把自己窝囊的神情暴露无遗。

“剑这种武器在对付板甲的时候表现差强人意,用以杀伤的剑刃无法割开对方的身体,而要准确地刺中护甲裸露的地方,所要求的技艺又过于高超。”

“由此发展出来的格斗技巧,便是被称之为半剑式的,手握剑刃倒转武器,将护手和配重球当成钝器,使整把剑成为临时战锤的技术。”

“而如何握着剑刃却不伤到自己呢。”两人站在了青年贵族的面前,无视了他接着交谈。

“很简单,只要握得足够紧就可以了。”亨利再度握紧了大剑的剑刃,然后将它整个举了起来,在这样的距离上米拉可以清楚地看到贤者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不要让剑刃滑动,就不会受伤。”

“这一点你再慢慢学习就行了,现在,我们先来解决眼下这个问题。”

身后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响起,找到了其余几人的木匠约翰他们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因为地上七歪八扭的两名骑士而呆滞了一会儿之后,清楚地听到了那名青年贵族难听的公鸭嗓吼出来的歇斯底里的话语。

“我、我可是伯爵的儿子,你觉得我如果死掉了,你们不会有麻烦吗!?”

他这样说着,而亨利则露出了一个“平和”的笑容,靠近了过来,开口说道。

“你是说伯爵的儿子不幸落入水塘之中,而后因为全身板甲无法脱下而淹死的‘意?外?事?故’吗。”

“就好像你说的,鳄鱼会解决一切。”

“噫——”

……

时光辗转,亨利最后当然也没有真的下手干掉那位青年贵族,而两名晕倒的骑士在醒来了以后,就沉默地拉着他们的主子转身上马离去。身为骑士在全副武装的状态下毫无反抗能力地被一名轻装的佣兵放倒,虽说荣誉受损也是一方面,但更多的还是对于亨利的忌惮。

不成器的伯爵的儿子或许没法判断出这个佣兵的可怕,但他们二人在醒来以后却是一阵后怕。

尽管头痛欲裂,但他们都只是晕厥。对于力道的掌控达到了这种层次的对方完全有能力杀死自己,而他不这么做,显然也是在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见好就收,愚蠢的伯爵儿子还在叫嚣着要回来找茬,但这两位骑士却是打定了主意回去就要跟伯爵申请换一个主子。

事情就这样没有起太多波澜地被解决了,闹了这一出是一出,工作还是得做。没有人再来打扰,工匠们也就再度开始忙活起来各自的事情。

时间。

平静地流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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