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飞机后,我俩聊了一会儿小事,没有触碰分离这个话题。
一夜很快过去,到柏林时,当地时间六点半,是暮暮的黄昏。
顺利出关,我在机场门口看到了珍珍和其他人。他们在一起吸烟,穿着就像平常人。
珍珍先走了过来,说:“韩先生,盛哥让我们来接嫂子。”
韩千树没说话,算是默认。
繁盛会派人等在这里,一点都不意外。
我抱了韩千树一下,朝他笑了笑。
就这样上了车。
一路到了之前的地方。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恶心的怪味,繁盛靠在沙发上,嘴里叼着烟卷,左手小手臂缠满了纱布,手里握着电视遥控器。
他在看辛普森。
我被带到他面前,珍珍用“自求多福”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便带着人出去了。
我坐到单人沙发上,繁盛懒洋洋地瞟了我一眼,“一年分居期?”
我问:“几针?”
“十二针。”
“哦。”
“哦什么?”他猛地扬起手,我连忙缩头,遥控器擦着我的头顶飞了过去,打在了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登时被激怒,从沙发上跳起身,抓起了桌上种葱似得烟缸,攥住了他裹着纱布的左手。
他皱了一下眉,随后握住了我拿着烟缸的手腕。
我跟他彼此瞪着,均是咬牙切齿。
我的手腕剧痛,动弹不得。只好使劲抖动烟缸,一时间灰尘满目。他立刻松了手,捂住了嘴,拼命咳嗽起来。
我放下烟缸,揉着手腕,坐回了沙发上。
他咳嗽了一会儿,又摘下眼镜,满身烟灰和烟头,狼狈得有点搞笑。
过了好久,他重新看向我,脸黑得就像锅底,“你真是……”他肯定无语了。
“谁让你又想打我?”我打不过他,但我可以充分的恶心他。
“你之前怎么答应我?”
“我不想跟你斗嘴。”我说:“你牛怎么没跟万先生讲?跟我厉害算什么男人。”
他低下了头,半晌,站起身说:“我去换身衣服。”
“准了。”
“我还是先洗澡。”他抖搂着头发,又掉出一颗烟蒂,像他这种一天要照至少五次镜子的人,现在已经趋于崩溃了,“过来帮我洗头。”
“找珍珍。”
他瞪过来,“你真的想挨打?”
我站起了身。
他朝浴室走了几步,转头,“你又去干什么!”
“给你拿衣服!”只有他会吼吗!人渣!
“我洗澡穿什么衣服!”他还吼。
我认输,跟了进去。
他钻进了浴缸里,把头伸出来。我刚扶住,他就狗一样得开始抖,抖了我一身烟灰。然后用眼睛瞄了我一眼,猥琐得笑了。
我打着泡沫,揉着他的脑袋,心不在焉地想着韩千树,觉得心情没刚刚那么糟了。
就在我神游之际,突然听到繁盛的声音,“你在笑什么?”
“没事。”我觉醒了。
他死气沉沉地望着我,许久,才用手握住了我的手臂,说:“妍妍。”
“嗯?”
“被人爱是什么感觉?”
“要看被谁。”
“被我。”
“你想听真话还是漂亮话?”
“真话吧。”他弯了弯嘴角,“你评价我的话没有漂亮的。”
“没有啊,你长得挺漂亮的。”
“除了这个?”
“身材也不错。”
“我要的是真话。”
“是真话。”我可认真思考了无数次,“被你爱是一种特别的经历。”
“继续。”
“没了。”
他蹙起眉。
“你想啊。”我总不好瞬间转变,那样太生硬了,“我可以整天挖苦你,骂你,你都不能生气,因为你吵不过我,打我又打不着。”
他闭起了眼睛,很愤怒的样子。
“我可以给你种草种树,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他“咯咯”得咬牙切齿。
我低下头,摸着他的下巴嘀咕,“我还能用皮鞭抽你……”
他豁然睁眼,恶狠狠的模样就像一个遭到鄙视的小男孩。
“怎么?”
“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种回答。”
“这种体验很特别,真的。尤其你还会杀人。”
“我是问你觉得幸福还是讨厌?”他已经被我逗弄急了。
“你不是说能睡就行了?那为什么要问我还有没有可能给你机会呢?”
“你听清楚我的问题。”他继续瞪我。
“我平均每年都会给你说一次,你需要了解这个?”我还不知道他?“难道你想学学我老公?算了吧,我记得你的女人比他多,你很成功了。”
他不吭声了,闭起了眼睛。
被人洗头是很舒服的经验,所以我磨蹭一点他也不说什么。按照这个人渣的一贯模式,他是不会错过让我给他擦背的机会的。
一直揉到他头上的泡沫都快消失,他突然说:“对不起。”
“……”
“刚刚是我太生气,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出来什么事。我快忍不住了。”他一脸烦躁,根据多年的了解,这才是他脸上最危险的表情,“你赶快离婚,我给你安排代理人去办。”
“你忍不住会做什么?”
“我陪你进监狱。”他一下子坐了起来,看着我,说:“妍妍,你得知道,你不能拖着。拖着上面会弄死你,政客跟我们一样,没谁是正义的。”
我望着他,没吭声。
“他这样拖你根本就是为了他自己,他不想离婚,可他解决不掉,他在害你。”他死死地用眼睛盯着我,目光里的偏执让人害怕,“听话,别再胡闹了。”
我完全不敢动,只问:“你看过心理医生么?”
他侧过了脸,“我没问题,蠢的是你。”
我很早就让他去看心理医生,但显然他到现在都没有去过。我倒是知道他为什么不去,他有太多秘密不能告诉医生。
我摊手,“你知道的,第一次见你时,我蛮喜欢你的,如果你想理解成一见钟情应该也ok。反正所有的情侣都是一见钟情,区别只是深浅而已。我总不会掏钱去买我看着不顺眼的男人。”
他靠到了墙壁上,下颚微微地抬着,看着我的头顶上方。
“但是你总是让人意外,而且都不是惊喜。”我真的很怕他突然冲过来扇我一个耳光,他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完全不稳定。所以我竭力尝试温柔,“可能就是因为,每次当我对你形成一种认知,你都会立刻摧毁它,并且击穿我的底线。你读书很多,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他看向了我。就说我还是挺了解他的,作为一个理科生,要我去研究他真的好辛苦,“其实你真的还没长大。”
他低哼,“我已经三十多岁了。”
“那没用。你心里还是个小孩子,你知道小孩子的善意和恶意都是自然界的天性,纠正他的恶意,引导他的善意他才能越来越像个人。你跟他一样。”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不屑得用眼角瞥了我一眼,“说来说去,还是说我要看心理医生,觉得我蠢,我是疯子。”
“我没有说你蠢,也没有说你是个疯子。只是我不知道你父母还有你家人是让你幸运还是不幸。你很聪明,你什么都知道,可你就是不长大。”
他不吭声了,闭起了眼睛。
算了,怪我多嘴,很多年以前,我就知道我跟他永远无法形成有效沟通,“我先出去了。”
“继续说。”
“我不是心理医生。”
“继续说。”他低下头,望着我,说:“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跟我说话了,就算你说的全都是错的,我也愿意听完。”
“我基本上全都说完了。”
他眨了眨眼睛,“所以小孩子的感受你就不打算关注么?”
“不打算。”我笑了一下,说:“每对父母都有义务把自己的孩子教导成人,但你家庭这样,那你只能靠你自己。我要不要关注你的感受,取决于我决定,不取决于你。”
“你有时候真不讲理……”他弯起嘴角,嘲讽道:“双重标准。利用我对你好,反过来又说我应该认了,我不应该让你对我好一点。”
“那你实话告诉我,第二天你告诉我你已经稳住了林至美,是你的狙击手起作用,还是因为你们接到了谈判要求?”
他眯起了眼睛,“你自己不会算时间?我可好不容易才决定做件好事。”
“那就好。”那就是繁盛在先,李昂在后。
“什么叫那就好?”
“没让你白玩,总算不亏。”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你能不能不要把这件事描述得这么功利?论斤卖你值几个钱?”
“我真的出去了,好闷。”
“你就是怪我留了一手,把你控制在这里,逼你跟你老公离婚,破坏你幸福的生活。”他的状态没刚刚那么危险了,但他已经憋了一肚子气,十一针就是证据,“我实话告诉你,我不是为了睡你,更没想过要重修旧好。我只是恨你毁了那个房间,杀了我祖父和我祖母,所以你再怎么说,我都不会改变主意。你应该庆幸,小孩子还不想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