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有什么意义?或者说,繁盛这两个字跟9527有什么区别?
我总想,叫什么并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被什么人选择了出生。就像我,我没有枝繁叶茂,没有所向披靡,即使我叫繁盛,我又有什么意义?我觉得如果没有我,徐妍的孩子应该会过得不错,哪怕他叫9527。我甚至觉得如果那个韩千树是他的父亲也不错,至少比我好些。
瞧瞧我多清醒。
那之后阿景不怎么理我,直到那孩子出生,我跟徐妍分了手。
我以前设想过一些我跟她分手时的场景,我觉得我们可以和平谈判解决,她可能会出于母性不能接受,那样我会告诉她,等我稳定之后,她就可以见孩子。
我可以给她一个这样的梦,然后挑选一个合适的时机杀了她。我还替她选了几种相对舒服的死法,到时因地制宜地挑选。当然我会让她的孩子拥有我能抢到的一切,还会叮嘱他记得我其中的一个孙子姓徐。
我知道我很无耻,但这就像呆在家里突然八级地震一样,就像我居然投胎到一个这样说不清是好运还是厄运的家族里,是无法追究对错的不可抗力。
我们分手得场面很难看,她突然被抢救,我等在手术室外面。没有医生来告诉我里面的情况,绝大多数风险法律里都有条纹,我也必须把一切都交给医生,他们可以自行选择剖开她的肚子,两个都保住,或者只保大人,留下或者切除她的子宫,亦或者她已经没救了,但孩子还有希望。
我时而不想她死,时而又觉得孩子留下也算轻松。我在门外听不到任何声音,心里的确有些无力。大概是因为她在生我的孩子,那天我突然想起我妈妈生阿景的时候。
当时我在外面等着,我爸爸想进去但医生不准,说是那画面会给他的心里造成伤害。但他不知想了什么办法进去了,我当然没有。
我一个人坐在外面,当时心里并不害怕,因为我妈妈并没有哭也没有喊,她又整天告诉我有了小妹妹我就不会孤独,所以我并不觉得这是痛苦的一件事,这是一件喜事。
既然并没有很紧张,我就在中途打了个盹,躺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还做了个很不错的梦,梦到我妹妹长得好漂亮,比邻居家小女孩可好看多了。
被说话声惊醒时,我发现产房的大门已经打开了,我爸爸先被人扶了出来。
他的衬衫袖子上渗着血,眼睛红着,把我吓了一跳。
医生说他被吓到了,让他在我旁边坐一会儿。
他在我旁边坐着,我问他话他也不理我。我很焦急,直到他捂着脸低下了头。
他在哭,他害怕,他甚至在发抖。
那天的他,是我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很珍贵的,还是我爸爸的时刻。
所以当我又一次等待我的亲人降生时,我发现我连我爸爸都不如。这感觉让我很茫然,我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是对的,能够找出借口证明我的一些做法是对的,却也能找出借口推翻它。
我对徐妍动了手,虽然明知这样会给她造成身体上的危险,但我的确是一番好意。我在很少的时候会希望她赶快离我远些,如果能够识时务的逃走也不错,如果她以后牵扯不到那个基金会,杀她时候我可以慢慢得耗着老头子。
然而不管我怎么考虑,如何纠结,整件事都在计划的范围内进行着,几乎没有出过差错。
我把这孩子抱回家,他当然没有叫9527,他叫繁音。
在他降生之初我依然对他没什么感觉。林至美那时还没有住在我们家,所以每天都是阿景在照顾他。
阿景常常会联络我,然后给我发一些看起来还蛮可爱,但让我觉得有些过分相似的照片。她说有些是他胖了,有些是他笑了,有些是他对什么东西好奇。我不是很能分辨得出,因为在我看来变化得并没有那么明显,那些都是她自己的注解。
徐妍动不动就找我的麻烦,她为了这个孩子纠缠我,色诱我,她变得没有尊严。
阿景也开始干涉我的事,显然她认为自己在替我照顾孩子,所以她有功。她总跟我说小时候的事,说:“哥,你看,有妈妈多好。妈妈要是还在,我们两个不会变这样。爸爸要是还在,李昂也不敢这样欺负我。他们要是都在,你也不用变这样。你不能让音音这样子。”
出于对她的尊重我会听完她说的话再走,虽然我在听到第二个断句时已经烦得不行。
有段日子我每天都会去看看我妈妈,我肯定是有强迫性人格这样一类的心理问题,每天去看时都觉得我妈妈的墓碑是脏的,照片是脏的,所以我必须天天去扫一片才安心。
我也想过要问她我现在做得事对不对,但我觉得她肯定希望我离开这个家,带着我的孩子和我的女人出去生活。我知道我现在正有机会,可我又觉得这样也不对,因为我的父母就是这样。
有时我觉得女人是糊涂的,但那时我还没发现有些事女人可以比男人做得更好更极致,就像我妈妈跟我爸爸,日后我还会发现,一些徐妍能做到的事,我也做不到。
徐妍终于把音音抢走了,我就先让她带着。
我的祖父交给了我一些相对重要的生意,为此我的几位叔叔严重反对。我的祖父似乎更疼他们,又是给地,又是给钱地安抚了很久,还让我的每项决策都必须取得他们的同意。
对此我不意外,因为我总结出了一个规律:人都有短板,这老头的短板就是我那几个叔叔,在他眼中这几个儿子永远都是他抱在怀里的小宝贝,相比之下我跟阿景只是外人。
我的小宝贝终于还是被我要回来了。
在繁家没有人说我有问题,只有徐妍整天都说我疯了。我觉得我很正常,我比这个家族里的任何人都正常。我没有*,没有吸毒,没有做那些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我只是很纠结。我觉得我爱着她,因为爱她,有时也会恨她。我需要利用她,因为这样,有时也想让她滚得越远越好,最好再也找不着。
瞧瞧,我多么纠结,又多么清醒。可我读了这么多年书,却始终无法把我的心情完整地,不造成任何歧义地讲给任何一个人听。
因为我的祖母不允许阿景再看着音音,他们需要她去相亲,而不是呆在家里哄孩子。妯娌们也不愿意,她们都想接触这个孩子,因为我祖父喜欢他,他在餐桌上说,阿盛毕竟粗手粗脚,所以婶母姑母等等要经常去看音音,帮我分担。但孩子不跟她们,只跟阿景。
但阿景总是不让她们在她们喜欢的时候见孩子,理由是孩子睡觉了。
于是她们告到了我的祖母那边。
为此我们开了一个仅有女眷的家庭会议,我是唯一的男人。
他们列举了阿景的不好,我祖母问我,“把音音送到你二婶那边如何?”
我还算有点良心,明白阿景不会害我的孩子,只会疼他,二婶就难说了,便说:“就放在阿景身边吧。”
“不行,她还没有结婚,怎么可以整天带着一个孩子?”她说:“阿景已经声名狼藉,如果再有其他传言,她可就彻底嫁不掉了。”
这天散会,阿景来找我,说:“我担心得睡不着。”
“担心什么?”
“音音还这么小,就是要经常睡觉,可我听说二婶房里一直没断过人。”她满脸指责地问:“你就不能去跟爷爷好好说说让她给我吗?我本来也不想嫁人了。”
“那也得明天问过祖母,再问祖父。”这种事祖母就可以决定,轻易惊动祖父他会生气。我不能不走这个程序,也真的一点都不想也不能因为这种小事惹麻烦。
但阿景当天晚上就去把孩子抱回来了,然后跟孩子一起关在房间里不出来。此时林至美来拜访,说是到南美洲带了些礼物给我祖父祖母。
他们当然很喜欢她,正聊得高兴,我二嫂就冲了进来,又哭又闹。祖父祖母没有发表观点,我三叔立刻派人去撬门,把阿景和孩子都抢了出来。
一群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数落阿景,她在这个家所持有的逻辑中是没理的一方,跪在地上不吭声也不说话,甚至没有解释。
音音哭个不停,嗓子已经哑了。正闹得不可开交,一直很镇静的林至美把音音抱了过去。她哄着他,但他始终在哭,我确定只有我看到她把手伸进了包被里,然后狠狠地捏了一把。
然后她又等了一会儿,等音音稍微被她拍得平静些,场面也稍微控制,只有阿景还跪在地上不敢起来时。突然笑着说:“这小宝宝哭得满头都是汗。”她说着解开了包被,露出了音音带着青紫伤痕的小腿,惊呼,“这是什么!”
所有人都看过来,祖父祖母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林至美看向阿景,说:“原来你说得都是真……”她后知后觉一般,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