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众叛亲离的确算得上是一件相当凄惨的事,何况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们会如何惩罚阿景。毕竟我已经无法判断我二叔的底线,不知道他会不会把阿景逼上绝路。
但我父母留给我了一种堪称金子般的心态:我已经度过了我最凄惨的时刻。没什么比我们小时候那样无依无靠更加凄惨,即便是此刻的众叛亲离。
相比其他人,徐妍还是能对我宽容些,因为她觉得自己是个正义的人,也喜欢让自己显得正义一些。连我自己都知道我是一条蛇,一种苏醒之后立刻就会反咬恩人的冷血动物,她当然也明白,我敢肯定她肯定是不求回报的。她害怕音音恨她,比我更怕。
那时我的确很落魄,如非阿景还在他们手里,我也想到了一死了之。但我很快就找到了机会,费子霖点头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获得了重生。
很久之后当我和费子霖的关系变得很好时,他告诉我他当初很清楚我的情况,也知道这些钱搞不好会打水漂,但他愿意听我说谎,帮我的忙。
他这么做的原因很感性,我小时候曾和我爸爸一起拜访过他们家,我爸爸比他父亲年轻,但两人很聊得来,他父亲是一位非常有魅力的长辈。那天我没见到费子霖,他去上课了。
后来我和费子霖的关系不冷不热,主要因为我们只有父辈交情,却从未单独见过,他来参加我跟徐妍的婚礼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或许是我狭隘,我总觉得他有些讨厌我,这点我没有得到过证实,但他给陌生人的感觉就是眼高于顶,即便使用敬语也显得不够尊重。
我是个敏感的人,因为总被欺负而不喜欢跟傲慢的人相处,他们会伤害到我脆弱的内心,徐妍就总伤害到我。
但费子霖其实比我想象中好,我这次实在无人可求,就想到了这层不冷不热的关系,想试着骗骗他。我先主动联络他,但他的助手说他不方便接听。我以为这件事没结果了,没想到很快他就有了回音,一直在找我。
我当时并没有想他是好意,觉得他并不知道我家的这次巨变,与他谈判时说了不少假话,达成了一桩我很难履行义务的合作。
他像个傻子一样轻易地跟我共享了两条军火线,我的钱总算能暂时变成生意,第一比生意谈妥后,我总算可以睡个相对的好觉。
有这再造之恩,我对费子霖的感情突飞猛进,常常一起喝酒。其实他比我年轻,但他对我的态度很是慈祥,没错,慈祥,说成慈爱也不为过。虽然他解释他愿意跟我相处是因为他爸爸认为我爸爸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幸好他不是gay,否则绝境之下我很难说自己是否会做出献身举动。
东山再起当然非常辛苦,但我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费子霖的生意和我家以及林家都完全没有往来,在他的庇护下,那群人不能把我怎样。很快我就有了谈判的资本,将阿景接了回来,她瘦了很多,更加不爱说话。她没有跟我说他们对她做了什么,但我觉得肯定不会好。
那段时间我经常会想起音音,他现在又长大了一点,活泼可爱,不再像个娃娃。我更喜欢他了,想到他就觉得人生充满动力。想到他跟韩千树住在同一屋檐下时,心里也非常妒忌,我想接他回来,到我身边,陪着我,只要他要的,我什么都能给他。
然而这时候我还搞不过徐妍,再暴利的生意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赚到别人三代人才积累到的财富。
所以我只能忍辱负重,等到自己的条件更好些时,再试着跟徐妍谈判。
那时我完全不会觉得她会拒绝,因为那个孩子是我想要的,她并不想要他。于感情她不会爱不是自己选择的东西,这点我深有体会,于理性这样我跟她就再也没有牵扯。
在初步有这个想法时,我的心还有点痛。因为我是在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我跟她已经没有可能性了,虽然我们早就各自婚嫁。
我常常会想想我们刚结婚时,虽然新婚被我那的变态家族搅得更麻烦,但她对我的态度还好,我能感觉到如果我当时对她好些,诚心忏悔,她就不会走了。
或者说,有了音音时,我也还有机会,我可以利用她对孩子感情最深的时候,让我们重修旧好。
早知早晚要被那个家族逼出来单干,我当初就不应该把她赔进去。
无意之间,我才发现,我做了一件跟我爸爸一模一样的事:他为了那个家族逼死了我妈妈,我幸运一点,我没能杀掉她。
我还发现我爸爸终其一生都在逃,我的前半生也是,直到我自己被逼入绝境后,我才突然醒悟:我早就应该揭竿而起了。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和事物都被这个家族倾轧殆尽,让我父母双亡,妻离子散,只剩我妹妹。但没多久,日子刚刚舒服些时,我的妹妹也被我害死了。
阿景的尸体并不是我第一个发现,而是女佣。那女佣甚至没有发现她死了,还以为她在睡觉。当时房间里都是香水味,她几乎没有闻到其他味道,但她觉得这么香太呛鼻了,开了一阵子窗,转头突然发现她的脸是青的。
我为这件事想了很多借口。
我第一个想要怪罪的是李昂,他欺人太甚,我要杀了他。
我还有些怪罪费子霖,婚约是我提出来不假,但我是以询问的态度,他可以选择答应或拒绝。阿景一生都在因为“你嫁不出去”而被唾骂,经不起这样的订婚和悔婚。
我也怪罪虞雯,我觉得那个女人该死得很。我想起她还打过阿景,费子霖来给我到了歉,出于情势我没法说什么。然而她这样两边都霸占着,又让我们杀李昂的计划屡屡败北,真是个婊子。
我甚至怪罪阿景自己,她真是糟糕,在同一个人身上一错再错。当初她看上李昂,要我打听他的情况,那时他还没什么身份,只是个普通的马仔。我妹妹长得漂亮,教养又好,虽然不算很聪明,但才华也是圈内的佼佼者。我们都不想让她跟他在一起,这事就一拖再拖。
后来她交往了一个对象,是一位商人的独生子,条件非常好,人长得英俊,也非常有菜花,是对方追求她很久,她才勉为其难答应,一直待她很好。他们相处了半年,男方已经开始求婚,然而那时阿景突然不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们家族对女人的贞操有着畸形的坚持,最具特色的是男人都还好,我爸爸在娶我妈妈之前,她也曾跟别人在一起,我三叔也曾闹着要娶一个离过两次婚的女人,我对徐妍的感情也与这个全无关系。但女人极端坚持,似乎有了“贞操”就有了一切,于是阿景从那时开始备受侮辱。可能是为了快速摆脱这些女人,她很快就约会了其他男士,但结婚对象不是那么容易获得的,她越是心急,越是无疾而终。
整天在家里被针对着下半身的事说教侮辱,渐渐开始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后来她干脆也不在意了,整天出去鬼混,常常住到男孩子家里去,因为人家即便是玩她,也至少不会有一群人打着“为她好”的名义不停地侮辱她。
那样又过了好几年,家里人有说过要我管她,巧的是说这话的还正巧是我那个总是买、诱奸或强奸男人的姑姑。我便问:“这么说你比阿景干净一些啰?”
“我至少没有像她一样直接住到人家家里去,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矜持!”她坚持说:“她这样子让人觉得太贱了。”
“的确,我应该要她去把男人们下药绑来,跟姑姑一起享用才是。”
她冷笑,“那又怎样?阿盛,我已经嫁掉了,可她到现在还嫁不掉。你做哥哥的不觉得她给你丢脸,不教导她,我们帮她还来指责我们的不是?嫁掉她,你不但不丢脸,还有聘礼可拿,你反倒还支持她在这里胡搞?”
我有的是话讥讽她,然而我没有能力和身份去说。瞥眼发现二叔三叔等人纷纷点头,我也只能称是,“对不起,姑姑。”
应付掉了这个话题,我找了个借口,打算到外面去抽支烟,免得让自己因为跟畜生聊天而疯掉。
在走廊里看到了阿景,我走过去,她跟了上来,跟到了露台边。
我点着烟,她站在旁边说:“哥哥,如果我要嫁人,你要收多少钱聘礼?”
“几千万吧,怎么了?”看来她听到了,但我当时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聘礼是礼仪,阿景的陪嫁我一定要请尽我所能,这样如果她结婚后被欺负,至少还能挺直了腰杆去离婚,不至于后来像徐妍嫁我那样凄惨。
“我现在的男朋友,说他愿意跟我结婚,他对我很好,很照顾我,一点都不嫌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