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人上前摁住林郎君的手,终究还是不忍心看着他去死。
他的眼中划过一丝意外。
“夫人,你是想要与我对饮吗?其实我知道你往酒里放了东西,可是我根本就不在意。”
林郎君紧紧握住白夫人的手,缓缓贴在自己的脸上,妄想从上面找到最后的温存。
可惜白夫人只是心软了片刻。
因为林郎君已经松开她了,并且他的嘴角已经渗出鲜血,就这刚捂着胸口奄奄一息。
“夫人,我可真是舍不得你,愿来世我不会再碰到你了。”
看着林郎君倒地不起,白夫人颤抖着手上前探去,只是林郎君已经咽了气。
对方在自己来之前就已经喝了毒酒。
一时她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眼前浮现出二人相处的一幕幕。
这一切皆是孽缘。
林郎君是睁着眼去世,俗称的死不瞑目,白夫人则伸出手轻轻帮他合上眼睛。
看着地上已经死去的林郎君,白夫人轻叹一声走出房间。
外面已经有等待的下人。
“林郎君因身体不适暴毙而亡,你们进去给他换上衣服,准备着下葬。”
“是。”
明明是自己亲自送林郎君走向死亡,可是白夫人却觉得心里格外的难受。
她捂着胸口往前走,一步两步……可当注意到什么温热的液体,从自己的鼻子往下滴落时,她更是微微一愣低头望去。
“夫人?啊!夫人你怎么了?”
绿萝本来帮着纤纤去取东西,不曾想居然看见白夫人口鼻出血的一幕。
她慌忙开始喊人救命,可是已经为时已晚了,哪怕有大夫及时帮助白夫人止住毒素蔓延。
可还是无法阻止她的身子被破坏,胸口处传来阵阵的疼痛,就像是有人在往里面捅刀子。
朱正君扯住大夫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我家夫人怎么了?”
“白夫人身中剧毒,哪怕我已经暂时压制住毒素,可顶多三两天的事情了。”
言下之意活不过三日,白夫人已经毒入骨髓没救了。
朱正君不敢置信的拽住大夫。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搞错了?夫人怎么可能会有事?毒?什么毒?”
别看朱正君好似不在意白夫人,可要是白夫人快要死了,他还是会不敢相信。
这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昨天还跟自己在说话,可是今天就说要死了?
大夫摇着脑袋叹息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那毒药太过于凶猛,来势汹汹还特别的狠,直击白夫人的心肺内脏,这两天活着也是痛苦。”
床上的白夫人已经悠悠转醒,只是盯着床帐上的图案一言不发。
自己真的要死了吗?
纤纤没想到林郎君那么狠。
发现白夫人要自己的命,他便要带着白夫人一起去死。
朱正君有些失神的说道,“我还是没有他狠,这时候还想着拉夫人一起去死,实在是太狠了。”
白蕊和郑青云微微一愣。
刚才就已经听说是谁下毒了,林郎君已经被白夫人一杯毒酒赐死。
只不过在死前还想着带上白夫人。
“我是不是要死了?”
朱正君听见声音扑上去,这一刻还是忍不住为她流泪。
这可是自己爱了半生的女人,哪怕自己对她还存着抱怨。
可是看着她生命垂危的时候,那怨气还是消散了许多。
“夫人,你不会死,你可是有福气的人,我们的孙子孙女就要出生了,北陵没多久就要生了,你怎么能抛下我们自己走了?”
自己不喜欢白夫人是一码事。
可是要眼睁睁看着白夫人去死,这又是一码事,有时候一个死亡就能把恩怨消散。
白夫人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朱正君的脸庞。
“你现在不恨我了?不怨我了?不觉得我偏心了?”
“夫人,我曾经确实恨你怨你,觉得你就是偏心林郎君。为什么有了他,你还要娶我进门,如今我已经想开了。”
“孩子都这样大了,我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朱正君苦涩一笑道,“我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你要是真的去了,我不就成鳏夫了吗?”
看着朱正君为自己着急的样子。
白夫人虽然身体很痛苦,可是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开心。
看吧。
他还是在意自己,否则不会这样伤心。
可要是纤纤知道她的想法,只会笑话她想的太多了。
普通人养了阿猫阿狗十几年,恐怕在它们去世的时候,还是会伤心的大哭一场,更何况是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妻子?
白夫人强撑着一口气说道,“你恨我怨我本就是应该的,当年我娶你确实掺杂了许多。”
“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了,我对你的感情早已不是开始的利用了。”
听见白夫人承认自己的偏心,承认娶自己是带着目的性的。
朱正君却并不觉得生气了。
因为他早就已经知道了。
如今的他已经不需要自欺欺人。
白夫人继续道,“你是一个好父亲,更是一个好丈夫,是我对不起你。”
“我对不起许多人,死去的王正君,还有周郎君,王正君因我而死,周郎君只是把他当成王正君的替身。”
果然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白夫人把自己的过错全盘托出。
她早就知道自己做错了。
这让朱正君更加感到释然。
朱正君含泪紧紧握着白夫人的手。
“夫人别说了,你现在已经很虚弱了,要是继续说话,对你的身子没有任何的好处。”
这不过是对于将死之人的怜悯。
如果白夫人在这时候不用死了,那朱正君一定会飞速收回自己的眼泪。
可是没有如果,白夫人是真的快不行了。
她的嘴角溢出大片大片的血沫。
可白夫人嘴里还在喃喃道,“他可真是狠,给我用的毒真是痛苦,原来清冷的皮囊之下,居然藏着如此的狠厉,当初是我看错了。”
从头到尾林郎君都是这样的人,当他盯准一个目标之后,潜伏起来伺机捕猎,王正君的死不可能是意外。
白玫收回目光没有悲伤,只是为自己的父亲感到不值得。
为了一个这样的女人,可是却搭上了两条性命,真是太不值得了。
正在这时白夫人止住吐血,只是却提高声音喊着三姐妹的名字。
三姐妹上前来到床边,白夫人朝着她们深深看了一眼。
“白玫,当年是母亲糊涂了,这才害了你的父亲,可母亲心里同样很痛。”
“我知道你这些年在怨恨我,总是不愿意与我亲近,玫儿,你能不能原谅母亲?”
临死前她在征求白玫的原谅。
可白玫却沉默了,她轻轻撩过自己额前的碎发,眼底带着几分讥讽。
“原谅?我为什么要原谅你?母亲,你也知道自己错了,为什么还要征求我的原谅。”
“你最应该让父亲原谅你,而不是让我原谅你。”
“明明是你和林郎君苟且,这才气得父亲难产一尸两命,可你还是把林郎君迎进门来膈应我,女儿真是无法做到无怨无悔。”
“你每每护着他,与他亲近,只会让我觉得你不配当一位母亲。”
屋内寂静一片,只有白夫人的粗喘声,以及白玫不顾一切的控诉声。
白夫人眼底的期待散去,她瘫软在朱正君的怀里。
“是我妄念了,玫儿,母亲对不起你。”
这时候的白夫人看向了纤纤,“霜儿,你可怨恨母亲吗?”
本以为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肯定是纤纤却轻轻的摇摇头。
“母亲,我没办法原谅你,父亲夜深哭湿的枕头,以及我望着你对三妹妹的疼爱,令我实在是无法原谅你。”
“为什么都是你的女儿,可你的眼里只有三妹妹,明明父亲才是你的正君,为何你只宠着林郎君,哪怕他犯了那么多的错,可你从不曾责怪一句。”
“我的父亲,只是言语不当,你时常训斥讽刺。”
听着女儿帮自己讨公道,朱正君咬着牙没有让自己掉下眼泪。
纤纤可不是好心肠的人,要死就带着痛苦和遗憾去死。
这样一个失败的母亲,实在不配带着无憾和幸福死去。
终于白夫人看向自己的三女儿。
“你呢?蕊儿,你恨我吗?”
这次白蕊摇了摇头,“我不恨你。”
因为我可不是你的女儿,我只是占了你女儿身份的陌生人,没资格恨你。
听完白蕊的话,白夫人眼底才有一点的宽慰,而后便静静躺在床上了,只是让朱正君留下来陪着自己聊天。
一夜之间杀父仇人全死了,白玫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
可她却去了为王正君祠堂上了一炷香。
白蕊却有些担忧的问道,“二姐,母亲是要死了吗?那你的科考怎么办?到时候可是会守孝三年,在此期间不可参加科举考试。”
她真是没想到白夫人那么狠,居然直接就给林郎君下药,更没想到林郎君还留着后手,临死前还拉着白夫人给自己垫背。
纤纤看向白蕊安抚道,“你不要想太多了,我心里自是有分寸,这些日子可能要忙碌一些,你回去可要好好的休息。”
“好。”
看着白蕊离开的背影,纤纤却并不担心自己的科考。
服丧期不能参加科考,自己可以好好的打理白家的生意。
终于白夫人还是咽气了,临死前还紧紧握着朱正君不撒手。
这让朱正君好几日都吃不好睡不好。
人活着时候,朱正君还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当白夫人就这样死了,他开始睹物思人起来。
纤纤以免朱正君抑郁,提出等白夫人下葬以后,就让他出去散散心,可不能一直待在府上郁郁寡欢。
就这样朱正君出去走了走,回来以后就没有再提起白夫人。
因为贞北陵已经快要生了,他的重心放在贞北陵的身上。
当听说周郎君过来看望贞北陵,这时候的朱正君才发现,自己没有安置好周郎君。
未满二十就成鳏夫,可真是太说不过去了。
对方还是自己弄进府来的,如今要是撒手不管了,岂不是白白耽搁人家吗?
朱正君看着周郎君问道,“你还想回家吗?”
回家?
周长义微愣摇摇头,“正君,我从前本就是贫苦出身。因为样貌才有机会伺候夫人,如今回去只会面临二次被卖,我不愿意再回去了。”
本来朱正君还想让周长义归家,自己多给些傍身的银子,这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可如今见周长义不愿归家。
他只能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终究是我误了你。”
白夫人的死,连带着把朱正君的暴脾气带走了。
这段日子朱正君情绪很稳定,没有以前的易暴易怒了。
能不平和了吗?
白玫把朱正君当成亲爹,因为身体不好更不会跟纤纤抢家产。
白蕊自己选择提前分家出去住了,没有资格跟纤纤分家产。
白家可谓是纤纤一人独大,谁不敬着纤纤?
等到孙子辈出生了,朱正君要晋升为老太爷了。
周长义轻轻的摇摇头,“怎么会?正君怎会误了我?如果没有正君,我可能已经沦落到烟柳之地了。”
“正君是救了我,如今我在府上不愁吃喝,日子可要比外面过得舒坦。”
对于听话乖顺的周长义,朱正君还是很有几分好感。
他朝着周长义保证道,“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不会有人欺负你,日后你还是白府的主子,我让霜霜给你养老。”
“好,多谢正君。”
自己只要能看着二小姐幸福,已经是他莫大的荣幸了。
几个月后贞北陵生产,终于让朱正君如愿抱上孙女。
看着用红布裹着的小婴儿,朱正君真是爱不释手的抱在怀里。
“好,真是太好了。”
周长义在旁边同样面露慈爱,“大小姐生的真是漂亮,像极了二夫人。”
“是啊,我接了那么多的孩子,就大小姐最是白白净净,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孩子。”
听着周边人的夸赞,朱正君抬头找寻纤纤的身影。
可却发现纤纤不在。
他忍不住问道,“二夫人去哪了?自己的孩子不关心,怎么瞎跑不见了?”
绿萝在这时候回道,“老太爷,夫人进产房了,因为太过于担心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