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腾了好一阵,黄奶奶家客厅里才算是稍微安静了一些。孟极舌头上缠着好几根来自黄奶奶尾巴上的长毛,它蹲在一旁的角落里吐又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
而尾巴重新被猫口水浸透的黄奶奶气的嘟嘟囔囔,坐在炕上继续擦着尾巴。
然后就轮到了吴克昂开始尴尬了,他看着自己对面这个微笑着的灰头发中年男性,一时半会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继续“演”三岁小孩,还是应该正常发挥。
他用有些尴尬的眼神向黄奶奶求救,您老倒是先介绍一下啊。
黄奶奶并没有去理会自己的大孙子的眼神,她还在低头擦尾巴。倒是吴友谦先面带微笑开口向吴克昂搭起了话,“你就是吴克昂吧?”
“是。”吴克昂点了点头,他看着吴友谦,想了想说道,“伯伯好。”
“你好。”吴友谦走到三岁小朋友面前,然后蹲下身子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不知道。”吴克昂摇了摇头,他以前确实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他甚至连这个人叫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更谈不上有印象了。
吴友谦笑着说道,“五百年前咱们可是一家人呢,我叫吴友谦。”
“吴伯伯好。”吴克昂很有礼貌的问了好,然后继续一言不发。
吴友谦有些奇怪的挑了挑眉毛,“田静和焦明他们没跟你提过我?”
吴克昂可从来没想过居然还能在他的嘴里听到这两位云鹤城隍的名字,他先是回忆了一下确定了自己确实听错,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问道,“所以……您是医生?”
吴克昂可不知道宁远的城隍到底叫什么名字,不过焦明当时可是和他说过,宁远的城隍姓吴,是个医生。
“对,同时也是本地城隍。”吴友谦伸出手来非常热情的和吴克昂握了握,“以后咱们就是同事啦。”
“这么快?”吴克昂瞪圆了眼睛,“咱们这没有面试啥的?”
吴友谦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你知道自己要干啥吧?”
“大概……知道。”吴克昂点了点头。
“那就行了,你的面试通过了。”吴友谦一摊手,“为了维护考核的纯洁性和严肃性,再给你出个笔试题?你知道自己的名字咋写不?”
吴克昂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啥了,他继续点头道,“知道。”
“那我就先恭喜你通过考试啦。”吴友谦拍了拍面前这个三岁小朋友的肩膀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宁远城隍阴阳司的司长了。”
吴克昂吧嗒吧嗒嘴,有些牙疼似的问道,“那个……领导啊……”
“诶你说。”吴友谦答应的那叫一个痛快,仿佛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我这个……平时主要负责什么工作?”吴克昂皱着眉头拧着脑袋问道,“我这个部门有多少人呐?我向谁负责?”
“阴阳司现在在编一人实到一人——就是你了。”吴友谦笑眯眯的说道,“你们部门直接对我负责,不过我平时基本也不会给你们下达什么明确的指令。反正你现在还在上幼儿园,小朋友平常就该痛痛快快的玩。”
“在其位就得谋其政。”吴克昂认真说道,“我至少得知道自己这个工作应该干什么,这样在我有能力履行职责的时候才能去做嘛。”
擦着尾巴的黄奶奶忽然说道,“小吴你就跟他说呗,这孩子本性没问题,我给他作保。”
“这其实也跟您作保没啥关系。”吴友谦苦笑了两声,然后说道,“主要咱们宁远……它确实没有那么多需要阴阳司履行职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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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吴友谦的说法,宁远是个五行有些奇怪的地方。虽然维持五行平衡没什么问题,可在这座城市里,鬼物的数量少的离谱。
鬼物所产生的条件城隍和妖怪们至今仍然未能彻底搞个清楚,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无论是人亦或是妖,在死后都有一定的几率留存在人间。
鬼物中的绝大多数个体都没有任何神智,它们就像是一个人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最后印记似的。
鬼物会出现在它们所代表的生者生前经常出现、以及他们最后离世的地方。但这并不是绝对的……如果鬼物只是回响印记之类的东西,那城隍就犯不上专门设置一个阴阳司用于管理和应对鬼物了。
在非常偶尔的情况下,鬼物可能会产生一定程度的神智,并且对生者产生敌意或者威胁。这里的生者,包括人和妖物……甚至连其他的生命都可能受到威胁。
鬼物本身就是“有害”的,哪怕它们没有神智,只是在原地站着不动,也会天然的从周围所有生命体内抽取真气。
在城隍和妖怪们长久的观察中,许多人都对鬼物的产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但只有一条是所有人都一致认同的——鬼物并非能够以“规律”而描述的产物。它们唯一的共同特点就是“一切鬼物均为死去的人或者妖所化”这一条而已。
城隍下的阴阳司,主要就是负责应对鬼物的“机构”。只不过根据宁远城隍吴友谦所说,自宁远镇出现,并且朝廷设卫所之后六百多年的时间中,整个宁远一共就出现过三次鬼物。而且还都是出现在几无人烟的地方,原地呆立不动的那种类型。
这种频率,确实没有必要专门设立一个阴阳司来应对。
吴克昂这算是明白了——所谓阴阳司“司长”,其实在宁远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虚职。
“不过,你成了我宁远城隍座下的在编员工,有些基本的内容还是得让你知道。”吴友谦正色认真叮嘱道,“不可以用城隍司的名头、权利和加持为自己牟利。这不是规定而是规则——如果你用自己阴阳司司长的身份或者加持牟利,甚至不需要我知道,就会有天罚来把你炸成飞灰。”
黄奶奶在一旁帮腔道,“这个事儿吴医生没骗你,如果靠这个想给自己赚点钱,甚至是谋求好处……只要你有这个念头,那就会引来天罚。”
“知道了。”吴克昂用力点了点头,他也从来没想着要靠从城隍这儿搞来的“职位”给自己谋取什么利益。
真要赚钱,只要回忆回忆上辈子自己见过的那些成功的商业模式不就行了?
“其他的事情就没啥了……哦对了。”吴友谦忽然一拍自己的大腿,“如果你在平时看到了有其他巡街的幕僚诸司成员,而且他们看上去需要帮忙的话……记得去帮一把。”
黄奶奶游到了吴克昂头上,用潮乎乎的尾巴蹭了蹭他的额头说道,“你也不用去太仔细分辨街上的人到底是不是城隍同僚,真正看见了对方之后,你就能认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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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看见了对方,就能知道这是自己的同僚。吴克昂对于黄奶奶这一句近乎打机锋的解释有些在意。
他所见过的城隍们,无论是宁远的吴医生又或者是云鹤的那三位“各司其职”的城隍,看上去都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他们就像是一群普通人,就像是……医生、羽毛球教练,小学数学老师和女研究员。
那……那些同僚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自己“一看见就认出来”呢?
吴克昂带着这样的问题回到了家里,然后又带着这样的问题回到了幼儿园里。
小班的热闹仍然依旧,但现在的热闹似乎有了一些“理智”。
省委幼儿园的小班,是有教学内容的。
除了唱歌跳舞和画画这些“开发智力”的课程内容以外,幼儿园的老师们为了增加小朋友们的“活动”,还搞了好多橡皮泥和蜡笔,反正只要能让这帮只用尖叫沟通的小屁孩安静下来,就算是要摘月亮……幼儿园的老师们也会去尝试一下。
而最近她们决定进行尝试的内容,是“数数”。
这不是“小耳朵”“小眼睛”“小胳膊”之类的“儿童语”,也不是“小宝宝”之类的代称。
所谓数数,它就是一个行为——一群小朋友搬着板凳坐在操场的绿荫下,然后指着其他小朋友大声喊着“一,二,三”……就这么点人数。
这种教学方法吧,它不怎么新鲜,也不是很“好玩”。但小班的小朋友们却一个个都乐此不疲,甚至每天最能让他们期待的就是“今天有数数课”这个事实。
就连肉包子和甜牛奶似乎都无法在小朋友的期待上战胜“数数课”。
而他们喜欢这个课程的一个主要原因……吴克昂个人认为,可能还是因为“反差”。
维持课堂纪律,这是幼儿园教学的一个主要内容。而课堂纪律里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坐得住,以及闭得上。
被老师们训了整整一天之后,能有一次打破“纪律”而且还不被骂的机会,这让小班的小朋友们都很期待。
今天的数数在下午第一节,小朋友们“午睡”的时候已经憋出了一肚子无处发泄的精力,现在正一个个搬着自己的小板凳,准备去操场上使劲嚎上两嗓子。
而同样搬着小板凳的吴克昂正在排队,然后他顺着操场的栏杆,看到外面的路上有一个浑身冒着红光的女同志正在匆匆的往前走着。
她前进的方向好像还就是钟灵鴖被那个怪老头抱起来的位置。
吴克昂看着那位仿佛变身红灯笼的大姐,顿时明白了吴友谦医生之前说的“你看见了就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都红成这模样了,要是认不出来那可是真的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