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一切联系都断开了。
她终于能够去死了。
她神经质而癫狂的在屋里旋转跳舞,口里哼着歌,歌不成歌,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可是,她还是快乐啊,开心啊,疯狂的蹦跶。
她开心的旋转,在屋里的每个角落里。
这是她住了很久的地方。
她太熟了。
她在离开之前应该做个告别,以什么告别呢?以歌舞,以欢乐。
她的确是疯了。
嘻嘻嘻。
她将自己居住的房子卖掉了,又将自己这些年花林安然的钱通通存进卡里,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她把卡给了安心。
安心乐意见她,她挺意外的,不过想来也是因为她老老实实的,发誓要离开林安然,她也的确离开了林安然,介于此,安心或许的确愿意见她一面。
安心本性善良,又知道太多事情,因此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一点都不奇怪。
白欢喜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她有自己的打算,而当她一旦打定主意的时候,任何人阻拦她都没有作用。
不论是亲情爱情友情也好,这些都被她抛在身后,她没有对世上特定的人事物感到特殊的留念,对她来说,一切都是可以舍下的。
林安然也是如此。
或许她曾经的确有过一段时间是深刻的爱着林安然的,但是那又怎么样?那个时光已经过去了,到如今,林安然仍旧是可以被舍下的那一个。
所以,她绝不会再和林安然有什么关系。
一个死人,不必和这世上的任何人有联系。
她啊,她维系于这个世界的线被剪断了。
当一个人在世上找不到存在感,游离于外,连最后一点儿期望都没了,那她活着就没有什么必要。
有些人一生迷茫,碌碌无为,不被人需要,他们依旧会活着,哪怕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白欢喜却不是,她极度敏感,极度神经质,她极度的不正常。
她不愿意就那样像游魂一样的活着,她痛苦了那么些年,又无知无觉的生活了三年。
这世上的诸般苦楚,她自觉已经尝够。
她不信未来有甜蜜与幸福,于她来说,时光不过是日复一日的重复罢了,并没有什么值得去期盼的,与其就这样活着,倒还不如选择死亡。
她由来渴求她被人关注,被人重视,被人捧在手上,抱在怀里,她想要个人喜欢她,喜欢到像仓鼠一样,希望那个人把她藏在嘴里心里家里,不给别人看,满心满眼都是欢喜,那个人能够保护她,能一直一直陪着她。
她得不到。
得不到就去死。
她是个疯子。
她早就疯了。
当原生家庭带来伤害时,孩子总是会生出各种各样的保护壳自己。
白欢喜啊,外壳坚强,内心却极度脆弱,没有人能够看破她内心的脆弱,她一个人啊,拿着坚硬的外壳面对生活中的困难。
有一天,她内心崩溃了,壳碎了……
有壳的生物不都这样么?壳就是他们的一切,当壳没有之后,就只能等死了,他们会被海水抛上岸,在太阳下炙烤,直到消亡。
她开开心心的离开了这座城市,随便找了一座城市住了下来。
她开始同微博的粉丝告别。
她写——我很抱歉,因为我的抑郁症,我没办法做一个正常的作者和你们交流,我很抱歉……
发完之后,她注销账号,卸载微博,抹除她曾出现过的痕迹。
她道别了,对她的读者做出了交代,她问心无愧,尽管她很抱歉她让那么多读者失望。
是的,她很抱歉。
她对不起那么多喜欢她的人,可是,她除了死,还能怎么样呢?
从她的抑郁症到达重度开始,活着这个选项就被排除了,她唯一能选的就是自己的死亡方式以及自己的死亡时间。
抑郁症啊,不可怕。
初期抑郁症,只需要你伸出手拉一拉她就好了,可是啊,她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吃再多的药,不过是延迟死期,她不愿意再活下去,那么延迟死期这件事就很没必要了。
她的心有一道墙,里面是结界,结界里面是我,她身体里面还有封印。
她看了一眼,笑了笑,选择死亡。
不死还能怎么呢?她原本想做个成熟的大人,体谅别人难处,不自夸,不生气,不予人难堪,不骚扰别人,好好做自己。
可是啊,人这一生要“学会”多少事,才能迎来别人一句你长大了。
小的时候,她想长大。
长大后她只愿是她,不愿长大。
看见了,遭遇了,痛苦过,才明白坦诚有多可贵。
她可以选择同流合污可以选择阿谀奉承,这种事对她来说太小儿科了。
当一个人的一双眼睛可以看透一切时,那些对别人来说困难的事对她来说不过如此。
可是,若能够选择,她还是执迷不悟的想做个小孩子,不肯“长大”。
她啊,只求自己快活。
让自己快活是最重要的事,她等到走到陌路的时候才明白,这已经太晚了。
昔年,她曾很认真的想,人活在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想了许久,一直未曾明白。
她明知一切都为虚空,然而还是会为情感而痛苦。七情六欲,爱恨贪痴。
无人与她立黄昏,无人问她粥可温。
无人陪她夜已深,无人与她把酒分。
她走过许多山,走过许多河,见过许多人,可是还没遇见一个让她能够从空中落下来的人。
有一个人说,最想嫁人的最后嫁,最不想嫁人的最先嫁。
她曾在十三岁的时候就想过嫁人的事,然而她三十岁了,还孤身一人,流浪在外。
这岂非一场笑话?
或许,说到底,人生不过是一场自我救赎的路途。
可她不想走下去了。
在过完自己三十岁生日后,她拿着水果刀,自杀了,割腕。
血在水里蔓延出美丽的图画。
她手机里的短信已经安置了自动发送功能。
两天后会发给叶未央,叶未央会来给她收拾的。这是在很早之前她就和叶未央商量好了的。
她死了。
尸体泡了两天后有些发涨。
林安然得到她的地址赶来的时候,警察已经抬着她往车上送去。
他有些茫然。
他早就知道白欢喜会被自己逼死的,他却总想再等等,等到后来,白欢喜离开他了,他又觉得白欢喜不至于再做出傻事。
可他从来不曾懂过白欢喜。
他想,也许,正如白欢喜的名字。
不论是他还是白欢喜,此生都不过是一场白欢喜罢了。
他走了。
没有进去认领白欢喜的尸体。
她以这样的方式和他告别,他也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她。
或许又如同白欢喜所说,大抵,她在他心中不是最重要的,她是他随时可以放弃的东西。
然而,他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凉,好像是泪珠。
他觉得好笑,他怎么可能会为她哭?
一定是下雨了。
白欢喜的后事,最后是叶未央为她操持的。
白欢喜曾经是那么嗔恨自己的女性身份,憎恨自己从子宫里诞育。
最后,生与死都是由女性负责。
这不得不说是个笑话。
白欢喜这一生,就是个笑话。
活着是个笑话,死了也是个笑话,注定白欢喜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