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筒山,临江军与吉州边界,此时,山林中三千余军兵横七竖八地躺在树荫下,呼呼大睡。
如今元兵收缩,以隆兴府为核心,构建了一条以赣水、修水为主的防线。
所以彭震龙领着前锋轻易进入了临江军,全无半点阻碍。
彭震龙袒胸露乳坐在石头上,拿着一根树枝不断地扇风,说道:“直娘贼,热煞人也!”
可不是,哪怕坐在树荫下,仍然是汗流浃背。
副统制练明石:“若非暑热杀人,早拿下了隆兴府,何至于迁延至今!”
“倒是贼虏好运气,若非暑热难耐,怕是临安已经恢复。”彭震龙说道。
分田分地确实耽误了不少时间,但是此时才进入临江军,确实是因为天太热了。
早晚行军不过一时半刻,军中用水告罄,不得不让诸军寻找水源灌水饮水,实在是走不快。
正歇息时,彭震龙忽然感觉石头微微震动,不由问道:“石头摇动,莫非地龙翻身?”
练明石说道:“无妨,此处乃是石头山,不会有伤亡。”
话音未落,只听轰隆隆地声音传来,全军尽皆起身观望。
见山道中出现一片黑压压的人马,彭震龙惊呼道:“不好,贼虏马队,备战……”
看到元军骑兵再下令备战,已经迟了。
宋军刚刚拎起兵器,元兵已经杀到了近前,人借马势,刀枪齐下,挡着披靡,宋军瞬间死伤一片。
“快走!”练明石呼喝着把彭震龙推到旁边,一骑狂奔而至,弯刀掠过,练明石大好头颅飞到了空中。
彭震龙大惊,立刻绕到树后,转身就走。
因为天热未着甲胄,元兵不知他的身份,并不追杀,只把溃兵赶向后方。
不一刻,千余溃兵到了玉筒山北面,中军大营所在处。
咚咚咚~
战鼓擂响,营中军兵快速出了营帐,到了迎墙后面。
都统制巩信呼喝道:“告知溃兵,顺着寨墙走,胆敢冲击寨门,杀无赦!”
“绕道,绕道~”军兵立刻呼喝。
机灵些的立刻想起了军法,到了大营前立刻顺着壕沟绕向后方,更多的却昏头昏脑冲向寨门。
“快快开门让我进去。”
“开门,啊~”
前面的被后面的推进了壕沟里,立刻被木刺捅出许多血窟窿,当场死于非命。
有被同袍惨死惊醒的想要收住脚步,却被元军骑兵驱赶着向前掉进壕沟里,成了通道的一部分。
后方惊慌失措的宋兵踩着同袍,眼看就要到了寨门前,巩信怒吼:“放箭!”
寨墙上的守军犹豫片刻,还是松开了弓弦。
咻咻咻~
箭如雨下,淋了溃兵一脸,元军也不敢接近,只远远放箭,杀了百十个溃兵后原地观望,发现没有突袭的机会,缓缓后退而去。
元兵退却,巩信下令收拢溃兵,只收了三百余人,待到晚间,陆续回转四百余人,余者或有三五百逃归乡里,半数死于非命。
深夜时分,灰头土脸的彭震龙回到了大营。
没被元军杀伤,逃跑时跌了一跤,摔的头破血流,倒也是好运气。
巩信问了详情后,呵斥道:“向日进兵之时,副总管再三叮嘱,一定要放出前哨,安营扎寨,尔如何不听?”
“我以为贼虏退却,因此……”彭震龙呐呐无言。
“糊涂。”巩信气的脑壳疼,说道:“前锋溃败,阵亡千五百人,全军士气重挫,皆尔之过。
如今削去尔统制之职,押解总管府处置,可有话说?”
“无话可说。”彭震龙低下了头。
休息时不安营扎寨可以理解,毕竟还要继续行军,但是散于道路两侧却不放出探哨……只能说业余选手真的是业余。
哪怕彭震龙是文天祥次妹婿,又是自己拉起来的队伍,肯定免不了处罚。
当然,重罚也不可能,因为他的前锋军除了最近吃了一些粮食,没用朝廷一文钱。
真就是负薪上班,哪怕皇帝也要竖起大拇指的存在,即便战败,又要如何处罚?
打发了彭震龙,巩信给吉州的文天祥写信。
“今日之败,非是贼虏善战多谋,实乃前锋军上下不知战也。
贼虏马军来去如风,纵有探哨亦不及应对,何况无备乎?而兵将不知马军冲击时动静,临敌时呆若木鸡,贼虏必然得逞。
此非兵将不敢战,实乃未经整训,不会战。
吾意,屯兵于玉筒山中,一可屏蔽吉州,二可避暑热,三可整训军兵,待气候稍凉,再行进兵不迟……”
巩信早年追随吕文德,积功至都统制,鄂州失守后全军溃退后他也只能一退再退,退至江西时身边仅有千余人,落了草。
本打算与元军拼了时,听到文天祥杀了过来,立刻出山来投。
此时的文天祥手下也算是人才济济,但是正儿八经的武将,也就是巩信一个,所以调拨了两万余余军过去。
巩信裁汰了万余老弱,只留了八千本打算加以训练后再进兵,却被文天祥催促着杀进了玉筒山,要收复临江军。
无可奈何,以彭震龙领本部人马为前锋,自己随后缓行,结果前锋溃败。
巩信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给文天祥写信再次阐述自己的观点。
文天祥就在永丰县里,天未亮时就接到了巩信的急报。
看了战报,文天祥拍案而起,喝道:“向日在温州时,陛下多次告诫要放出探哨,吾一日不敢忘,彭震龙那厮如何就敢置之脑后?”
“副总管稍安勿躁。”刘洙劝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且待彭震龙回转再行处罚,目下当传信太师处,告知此事。”
江万载此时正屯兵抚州城中,而城外往来的都是元军骑兵。
当宋军出城时,元军立刻上前放箭,若是不整队举盾,定然伤亡惨重,若是举盾防守,又走不了路,只能僵持。
尽管恨不得立刻打到大江边,但是作为积年宿将,江万载知道自己急不得,所以屯扎城内,打制车辆。
立国起,敌人就是契丹,后来加了个党项,都是骑兵占据优势的敌人,所以国朝上下都在研究如何对付骑兵。
其实不需要到处寻找,只要认真翻翻武经总要,里面有的是对付骑兵的办法,而江万载征战多年,同样积累了大量的经验。
其中车阵乃是惯用的方法,名将因时制宜,因地制宜,比如刘师勇再次出兵,用的就是车阵。
休整月余,刘师勇再次出兵,目标梁湖堰。
此处是曹娥江与运河交点之处,乃是河闸节点所在,控制了河闸,就相当于控制了钱塘江北边的运河。
大军沿江北而行,外围是两排大车,车夫赶车,弓弩手居于车上,远处的元军骑兵但凡接近,立刻把箭射去,若是大规模骑兵冲击便结阵固守。
就是耗,谁先撑不住谁退去。
已经二十余天过去,距离梁湖堰尚有三十余里,宋军粮草将尽,而元军人困马乏,都在比拼意志。
若是粮草耗尽不能达成目标,宋军面临的将是一场溃败,八千军难免全军覆没,元军则是后路无忧。
“此战,无论成败,本将共诸军生死。”刘师勇擦着刀,满是淡然。
“愿与将军共死!”左右军兵呼喝回应。
所有军兵都是自愿报名的,来之前都留了遗书,不成功则成仁,唯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