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民章德钰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赵昰指着旁边的椅子,说道:“坐下说话。”
“多谢陛下。”章德钰把小半个屁股搭在椅子上,完全没有买车时豪掷万金的遮奢模样。
赵昰说道:“莫要拘谨,召你来见,是想告诉你,乘舆入你手,便为你所有,任凭处置,任何人不得干涉。”
“多谢陛下。”章德钰内心稍微安定。
赵昰说道:“朕另有别事询问,希望尔等如实告知。”
“陛下所问,小民定然尽言之。”章德钰连忙说道。
赵昰说道:“此次拍卖,若以粮食交割,优惠颇大,尔等却不愿意从海外运粮而回,粮食买卖利润微薄至此乎?”
“好教陛下知晓,其实海外粮价颇高,运粮回来并无利润。”章德钰解释道:“按照气候,东南诸国皆可一年三种,然其多是刀耕火种,一年只得一季,又不会堆肥养地,其实产量不高。
且其地物产丰富,人又吃的少,很好活命,都是懒于耕种,因此粮食不多。
事实上,我等运往海外之物,粮食并不在少数,从海外运粮回来其实是蚀本的买卖。”
章德钰没有撒谎,因为本朝海贸发达前所未有,却并没有大规模进口粮食的记录,唯一引进的占城稻也是作为种子用的。
生存环境太好随便就能糊口,懒得种田导致缺粮,这就是东南诸国的大体情况。
“若是国朝发兵东南诸国,占其地养国民,如何?”赵昰问道。
“山高水远,攻取不易。”章德钰回道:“各国战力一般,然而不服王化,又山多林密便于周旋,待王师师老疲弊时,他等可从容反击。
且地方多瘴气,水土不服,容易滋生瘟疫,实则胜之不难,占领则阻碍重重。”
赵昰又问:“若是一意进兵,何者可为目标?”
章德钰沉默片刻,说道:“安南陈朝立国不久,其王陈晃励精图治,国势日强,其太上王陈煚犹在,父子同心,实力不容小觑。
且远交近攻,若是攻伐,必然彻底投靠元虏,实为不智。
占城饱受陈朝、真腊等国蹂躏,积贫积弱,然其军民敢战,不易征服,且王师进占城,陈朝、真腊震恐而投元虏,不可不虑。
其他各国太远,不能大量迁移百姓,攻之无益。
陛下,流求尚在开发中,且元虏虎视眈眈,谋求海外言之尚早,陛下明察。”
专业人士的一席话,让赵昰内心冰凉。
本以为国内缺粮可以从国外买甚至抢,却不想尽是刁民,打过去貌似得不偿失。
但是产粮地是必须的,因为粮食是一切行动的基础,即便现在不能动,不代表以后不能动。
赵昰翻了翻诸蕃志,问道:“流求以南,麻逸国以北大岛无注,此地如何?”
章德钰回道:“此地无国,多野人,商贸不通,因此少有人往。
小民揣测,其孤悬海外,或与流求仿佛,可遣使查探。”
小皇帝说的是吕宋岛,不过这个时候还没有吕宋这个名字,具体叫什么也没有个说法。
大体上,海外各国名称以本地口音翻译而出,前提是要有统一政权,像吕宋岛这样没有国家存在的,自然就没了名字。
其实对于小皇帝,这个时候的地图是很不友好的,不但形状差异大,名称也与后世不同,看着很眼花。
“你家有海船多少?”赵昰突然问道。
章德钰愣了一下,如实回道:“百二十二艘。”
赵昰说道:“若是以你为使,宣抚各国并组织船队往国内运粮,同时查探各方地理人情,如何?”
章德钰立刻拜下,道:“臣之所愿,不敢求尔!”
说到底,皇权时代,官位至上,家财万贯不抵一知县。
赵昰看向章鉴,问道:“卿以为如何?”
章鉴回道:“各部皆无相应职事,转运钱粮为户部之责,宣抚各国乃礼部之责,查探地方地理人情为皇城司与枢密院之责。陛下欲三权合一,有违朝制,臣不能奉诏。”
钱粮、礼制、兵,差不多总管的职责,章鉴不愿意也是正常。
“臣以为,或可与户部下别设一海司,置郎中,集市舶司、船引、海贸等海上职事。
章德钰无尺寸之功,不能骤至高位,可为一主事。”陈宜中彰显了自己的存在感。
户部掌天下人户、土地、钱谷之政令与贡赋、征役之事,总领天下财赋,下辖左曹、右曹、度支、金部、仓部五司。
如今皇帝这么关心海事,陈宜中当然投其所好。
“查探之事当交由枢密院之海师负责,宣抚各国由礼部负责,以免职权不清。”陈宜中给出了解决方案。
“便如此办理,各部商议。”赵昰点头应下,又对章德钰说道:“卿负责海外运粮,每百万石进一级。”
“谢陛下恩典,臣定然肝脑涂地以报。”章德钰拜下。
主事,从七品,相当于一知县,已经不低了,而皇帝又明确给了升迁办法。
从主事到尚书,需要一千万石粮食,大概五千艘船次。
只要钱财不缺,章德钰有信心十年内干到尚书,没办法,奢豪之人朋友多嘛。
作为户部老大,马廷鸾没有发表意见。
陈宜中的提议是给他增加了职权,完全没有反对的道理,至于手下立功升迁,那难道不是老大带的好吗?
等章德钰升任尚书,马廷鸾估计自己已经成了宰相,不但不需要排斥,反而需要笼络为心腹。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出了行在,章德钰恍恍惚惚,犹在梦中。
“主人,主人~”老仆章舟叫道。
“啊。”章德钰回过神来,问道:“何事?”
“老仆见主人恍惚,是否皇帝为难?”章舟问道。
章德钰回道:“非也,官家抬举,给了个户部海司的主事,从七品的官儿。”
“恭喜主人。”章舟眉开眼笑,说道:“却不想有此天大的机缘,合该章家兴旺发达。”
家生的仆人,和主人家是荣辱共存的,章家好,章舟就水涨船高,章家败,他也只好落魄潦倒,是以听说章德钰得官,章舟发自内心地高兴。
“官家信重,当尽心竭力报答,吾思量,是否把乘舆献回。”章德钰说道。
“主人可否细说?”章舟道。
自无不可。
章舟可是绝对心腹,知道的事情比亲儿子还要多,章德钰当然详细说了。
“主人却是当局者迷。”章舟笑道:“官家重情重义,如何肯做这食言而肥的事?主人还是把乘舆运往倭国卖个好价钱,也不要他金银,只要铁矿与粮食,想来陛下定然欢喜。”
“所言甚是,该当如此。”章德钰点头。
倭国执政与天皇一直明争暗斗着,双方都在努力增加自己的权威,天朝上国的皇帝的乘舆是极好的象征,肯定能卖出了好价钱。
至于北方另一个大国高丽,被辽、金、元来回摩擦,不说还有没有钱,肯定没那个胆子购买宋国皇帝的乘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