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每天的朝议,大家惊诧的是杨氏居然出现在了垂帘之后,皇帝睿智天成,她可是基本不来的。
大家仔细想想,没察觉两宫有矛盾,文武也没有欺负皇帝,便很好奇。
当然,肯定不能问,这本来就是太后的权利。
就事论事。
最近的战事不是对峙就是消耗,没什么大事,很快说完。
赵昰说道:“宁王年幼,非得良师教导不可,然诸公无先暇,无以委王傅。
朕意,接回温州,随朕左右,勤加教导,诸卿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当如此。”陈宜中说道。
作为事实上的储君,其实不宜流落在外,容易给别有用心的人机会,当然,看破不说破,大家有数就好。
赵昰见他黑眼圈浓重,忍不住问道:“丞相何以如此憔悴?”
陈宜中回道:“连夜阅卷之故,陛下不必挂怀。”
三千多份试卷,各大员白日处理公务,夜间帮忙审阅,一个个累成狗。
“人,国之本也,科举,为国抡才也,然诸卿皆为朕之肱骨,当爱惜身体,莫令朕痛失肱骨。”赵昰虚情假意,绝口不提加班费。
要知道正常时候,朝廷要给一份补助的,如今嘛……没负薪上班就不错了,还加班费呢。
即便如此,诸臣还是感恩戴德。
“阅卷可有疑惑?”赵昰问道。
“臣有本奏。”章鉴从袖子里掏出一份试卷,说道:“此卷不能决,请陛下御览。”
试卷递上来,还糊着名字,看不出来谁写的。
“与人主共现天下者,吏而已。内九卿、百执事,外刺史、县令,其次为佐,为史为胥徒。若是者,贵贱不同,均吏也……
……吏无避忌,白昼肆行,使天下敢怨而不敢言,敢怒而不敢诛。岂上天不仁,崇淫长奸,使与虎豹蛇虺均为民害邪!
然则如之何?曰:得才且贤者用之;若犹未也,废有司,去县令,听天下自为治乱安危,不犹愈乎?”
这是一篇讨论官吏的文章,主题是从丞相到小吏,用人不当与豺狼虎豹无异,当选择贤良。
重点是结尾,选不到贤才怎么办?
答:废除官府,罢去官职,令百姓自治。
赵与檡的批语是离经叛道,马廷鸾的批语是堪用,章鉴的批语是待定,也就是说三位阅卷官不能达成一致,不能确定答卷者是否中进士。
赵昰撕开糊纸,看到邓牧的名字,道:“此卷可中,排名末尾,待授职,令其前往官吏缺少之地,于乡里试行此法,以观后效。”
“陛下圣明。”章鉴应下。
邓牧此时名声未显,历史上却有巨作两篇,一篇就是赵昰看的吏道。
有想法,不过不切实际。
不管那种制度,肯定会有官员的,哪怕原始社会都会产生三皇五帝,何况现在呢。
不过如今地方官员紧缺,可以做个试验,左右局限于十里八乡,无伤大雅。
另一篇是君道,说皇帝是最大的剥削者,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写出来。
当然,皇帝的记忆里没这个人,便放下这事,问道:“尚有何事?”
没别的事了。
“诸公。”杨氏开口说道:“目下王师恢复福建广东全部,又江西、广西大部。
历经战火,百姓惶恐,又有叛乱,上下不安,本宫欲替天子安抚,诸公以为如何?”
“太后容禀。”陈宜中说道:“只怕地方疲弊,不足以供应,又恐贼虏细作行刺,殊为不妥。”
“轻车简行,仅以国舅领一营人马随行,不致滋扰地方,另……”杨氏严肃起来,说道:“五百兵马随架,尤为贼人所乘,王师何以击元虏哉?”
陈宜中说道:“地方官吏迎来送往,必然耽误政事,且要发动百姓,徒增消耗。
且地方多居心叵测之辈,五百兵马不足以保证万无一失,若增,削弱中枢防务,牵动各地战事,不足取。”
赵昰忍不住说道:“腹心之地岂有危害哉。”
老娘好不容易决定出去转转,陈宜中却不让,皇帝感觉颇为不爽。
“陛下。”陆秀夫站出来说道:“朝廷收田分于百姓,民间欢愉,然怨怼者无数,虽杀之不少,残存尤多。
其或隐匿心思藏于民间,或勾结同伙啸聚山林,若知太后车驾至,岂能坐视?
且国朝新制,官绅一体纳粮,地方官必有不满者,若其勾结匪类,挟持太后,陛下何以自处?”
原来还是自己的锅,赵昰不由摸了摸鼻子。
官绅一体纳粮没有人提过,是陆秀夫自己总结出来的,因为根据约定,所有土地都要交税,事实上就是官绅皆不得免。
元庭那边依旧如故,官绅特别是异族人无需交税的,两相对比,当然是在元庭当官舒坦。
没机会就算了,有机会的时候说不得冒险一击,若是把杨氏挟持过去,恐怕一个万户少不了。
不能想,深入一想,赵昰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绝不可能下令连同杨氏一起击杀。
“本宫思虑不周,此事暂且作罢。”说完,杨氏起身离开。
赵昰感觉老娘不太开心,便说道:“随驾南下十万民,扬州五万百姓尽迁,然流求空旷,尚可迁徙,诸卿有何良策?”
“陛下,可诏令各地官府发罪囚往之。”曾渊抢答。
赵昰不假思索地否决,道:“不法之徒,岂能坏朕良民,不妥。”
章鉴说道:“今年绩考,可将迁徙数纳入其中。”
“不妥,只怕地方官为求政绩,强制迁徙。”赵与檡替皇帝说了话。
马廷鸾说道:“陛下,绍兴府等地战事焦灼,多有百姓南下避难,其田舍皆没,别无所长,全凭官府接济,或可迁往流求。”
“此策可行。”陈宜中说道:“移民之初,全赖朝廷供养,避难百姓同为官府供养,迁往流求,实乃两便。”
果然,逼一逼还是有办法的嘛。
赵昰点头,道:“有司商议,尽快启程。”
“臣奉诏。”陈宜中代表诸臣应下。
既然说到流求,不妨多说说,赵昰说道:“向日陈自中奏报,移民已经安顿,然地方官员不足,诸卿可有计较?”
“陛下容禀。”章鉴回道:“本次恩科未中,若愿出仕者,皆可派往流求,亦可令邓牧前往,试行其法。”
本次录取名额八百一十二人,早就有了安排,流求当然也有名额的,不过区区二十人,显然不够。
“朕欲将流求独设一路,诸卿有何计较?”赵昰又问。
设路,就是独立的行政区,接下来就要划分军州县,工作量很大,也能提供很多官位,大家当然是愿意的。
陈宜中说道:“流求为退路,当着重治理,臣以为可行,只请陛下赐名。”
这是报复?赵昰摸了摸鼻子,说道:“其位于东海,便为海东路,其西侧各岛皆属福建路,设治所瑞安府,余者各军州及县自定如何?”
“陛下圣明。”陈宜中服了。
没毛病。
本朝各路,基本都是按照地理位置划分的,名字也是河南河北之类,海东路很恰当。
至于各岛归属,这也是本朝传统。
便如蜀地被割成了四块,分别为利州东路、利州西路、夔州路、成都府路,汉末的刘焉要是生在本朝,绝对没机会割据。
流求西侧海岛归属福建路,门户就捏在了朝廷手里,委实被安排的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