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杰实乃废物,居然让宋军一路打到了市汊镇。”刘深大声地抱怨着。
“原以其为名将,必阻南贼于城下,却不想被人端了后路。”李有义附和道。
“早知如此,不如复投阿里海牙,免得受这腌臜气。”刘深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更添烦躁。
当初与顾小七谋划抢夺天雷不成,未能戴罪立功,加上对阿里海牙有气,刘深便请求调到李恒手下来。
却没想到,只得了一个新附军万户的职位。
这就算了,败军之将嘛,将功补过就是了,没想到却让驻扎在进贤县这个后方。
安逸倒是安逸,却不能打仗,什么时候能官复原职?
要知道,万户和万户也是差别很大的,新附军万户就是丫鬟生的那种,莫说与本部比,比汉军千户都差一点意思。
李有义看了眼身后正在跋涉的队伍,说道:“万户,私下抱怨即可,人多耳杂,非是耍处。
只待打下市汊镇,定能官复原职,若是能够擒获文天祥,或可与李恒并列。”
“只怕不易。”不由地,刘深想起了天雷爆炸的情景,说道:“说不得便是送死的炮灰。”
“下官不如此认为。”李有义说道:“市汊镇地势不高,筑坝引水淹之,定破。巩信部败亡,文天祥何凭?破之不难。”
“从何讲起?”刘深问道。
“入江西之初,下官便查阅各处地理,市汊镇四次移址,皆因水患。
至本朝,亦是屡经水患,可料其地势必然不高,只待勘察确认。”李有义说了前因后果,又道:“阴雨十余日,水流暴涨,只要筑堰灌水,任凭他天雷滚滚,岂能敌天地之力?”
刘深心动,说道:“如此,便由忠国安排军略。”
出身低微,全凭军功晋升,刘深很想官复原职甚至更进一步的,当然,不敢想着和李恒并列。
出身差距太大。
当年蒙古攻西夏时,西夏李德任守兀纳剌城,城破被擒而不愿意投降,元军主将欲杀之,当时李恒父亲李惟忠才七岁,求代替父亲去死,主将深感诧异,绑着李唯忠送给了铁木真的弟弟合撒儿。
合撒儿收养了李唯忠,后来李唯忠生了李恒,合撒儿老婆视李恒如亲孙子,虽非宗室,尤甚宗室。
怎么比?
没法比。
心里有了盼头,潮湿的天气似乎也不难受了,深一脚浅一脚中,刘深与李有义商量起了细节。
不知不觉,到了桃水湾,虽说河水暴涨,但是有桥梁在,大军依次通过便是。
闲话中走过石桥,尚未上岸,便听身后噗通一声,刘深下意识回身,喝令:“来人,速查何物落水。”
立刻有军兵去看,当然是看不见人影的,再仔细一看,发现有火光。
“火,有火……”
“河面有人~”
一声惊呼分散了刘深的注意力,打眼望去,只见下游处二百来步,一人在水中沉沉浮浮,似乎做了个通用手势。
“追,擒获那贼!”刘深大怒,领兵追赶。
陈白条仰在水面上,对着元军倒竖了大拇指,又可惜刘深已经跑到了岸上。
“此人蹊跷,必有阴谋……”刘深忽然想到查看桥底的军兵似乎喊了什么,刚要去问,只听轰地一声巨响。
火光爆裂,硝烟腾空,碎石烂砖四处激射,两岸军兵多有死伤。
再看石桥,只有桥基,桥面不翼而飞。
“官军打来啦~”
“快跑~”
“逃啊,有天雷……”
军兵慌作一团,立刻四处乱窜。
“南贼……”刘深脑袋嗡嗡的,尚未回过神来,又见上游三百多大小船只并大量木筏顺流而下,立刻喝道:“镇静,列队迎战!”
巩信见两岸元军慌作一团,而南岸有刘深在收拢人手,当即指挥军兵冲上岸去。
刘深犹豫了一下,没有带领军兵去打。
收拢军兵要紧,刘深如此安慰自己,他没发现,其实自己已经被天雷吓破了胆子。
巩信带头上岸,一刀砍翻一个元兵,喝道:“杀~”
“杀啊!”宋军呼喝着跳上岸,虎狼扑进了羊群里,只顾抱头鼠窜。
“万户!”李有义拉住刘深叫道:“全军已溃,当留有用之身以待来日。”
“撤。”刘深掉头就走。
主将撤离,军兵无首,要么埋头狂奔,要么抱头跪地。
一刻钟搞定了南岸,再看北岸,几千元军已经跑的差不多了,地上都是刀枪,还有些许甲胄粮草。
新附军嘛,装备差是理所当然的,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巩信派人去收拾了。
然后检点己方,发现陈白条没有回来,立刻派船顺河去找。
当初探得刘深部的行军路线,巩信决定主动出击。
埋伏是不可能埋伏的,刘深是积年老将,不会轻易中伏,强攻又不划算,于是便定下了半渡而击的策略。
陈白条水性精熟,负责潜伏桥底点燃火药包炸桥,惊吓元军的同时将其分割两岸。
一举建功。
作为头号功臣的陈白条凫在水面上,紧紧地盯着岸上的刘深一行人。
李有义说道:“万户,下游十里有渡口,过了河再去收拢溃兵。”
脸色阴沉地的刘深点了点头,完全不想说话。
左右仅余百余兵,都是低头弯腰倒拖兵器,没跑就不错了,斗志就别强求。
到了渡口,不见人影,众人搜索一番,只在一间民房里找到了一条小船,能载四五个人的样子。
“谁会撑船?”刘深问道。
左右面面相觑,皆不能答。
进贤县招兵,要么是豪强大户的家丁奴仆,要么是懵懂无知的乡间农民,真就没有艄公之类的人。
因为这类人消息灵便,若是在军中散布宋境消息,只怕农民兵心思浮动。
“且容下官一试。”李有义为了逃生也是拼了。
巩信大破竿水,江万载用同样的方法破了武阳水,继续沿河往下,只能自投罗网。
点了两个军兵抬船下水,李有义摸索着掌握了方法,便请刘深上船。
刘深环顾左右,道:“依次上船,本将亲自断后。”
“愿为万户效死!”军兵齐呼,士气复振。
刘深露出笑容,道:“莫要耽误,速速过河。”
今日过后,这百余兵可为心腹矣。
李有义会心一笑,带着四个人上船,歪歪扭扭地划向对岸,刚到河心,船舷上突然出现一双手,几人未及反应,小船侧猛地一沉,两人当即落水,另三人慌忙后退时,小船又向上跳起,三人稳不住身体,全部落水。
陈白条咧嘴一笑,抽出分水刺,把四个元兵刺死在水里,又赶上正在狗刨的李有义,拖进水里淹一阵,带上水面,再淹……
待到李有义不再挣扎,陈白条拖着他上船,解下腰带绑结实了,才划着船往上游去。
俘获了个大官,陈白条心里快活,不由放声唱道:“爷爷生在赣水里,禀性生来要杀人,先斩贪官污吏首,再杀临安鸟官人,却得官家降大恩,只好舍得泼皮身……”
“英雄~”李有义弱弱地叫道:“我为朝廷千户,参议官,若英雄高抬贵手,必有厚报。”
“呸!”陈白条骂道:“爷爷只在赣水上打鱼快活,鞑狗却来抢船,又把爷爷射伤,若非都统搭救,岂能活命?
有仇必报,有恩命偿,大丈夫当如是,区区富贵值得甚么?”
骂了两句,迎面十余条小船到来,领头的指挥使吴小安叫道:“三哥倒是快活,某家直以为你淹死了呢。”
“呸,好嘴无好牙!”陈白条笑骂一句,又道:“我顺水下去,却不想真的擒获了一个大官,自己说是千户参议官,都统必然喜欢。”
“三哥威武。”吴小安问道:“可有刘深那厮下落。”
陈白条回道:“他一行百余人都在乌云渡,我没敢上岸,兄弟倒是可以去看看。”
万户啊,多大的功劳,吴小安连忙划船去追,当然只能追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