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天未亮,陆秀夫照例醒来。
旁边,蔡氏睁眼问道:“今天除夕,不上朝,官人如何早起。”
陆秀夫回道:“只怕有军务,去院里看过方能放心。”
刚穿好衣裳,就听外面有人叫道:“相公,官家来了。”
“快,速速迎驾。”
陆秀夫连忙跑到外面,刚要拜下,赵昰已经扶住。
“无需如此。”赵昰说道:“除夕夜,给诸卿送些年货,聊表心意。”
“多谢陛下。”陆秀夫还是拜了。
蔡氏随后而来,见了礼,就看见赵昰身后停着一辆车,也猜到了上面有什么。
鱼糕、红豆桂花糕、梅干菜肉馅麦饼、芝麻软糕,都是蔡氏陪着太后一起做出来的,各朝廷大员都有一份。
尽管如此,陆秀夫还是谢恩。
“尚有多家,吾便不久留了,公自休息。”赵昰吩咐一句,转身前往陈文龙家。
第一家自然是陈宜中,其后陆秀夫,然后陈文龙,六部随后,完全是按照各部门重要性来的。
陆秀夫拎着盒子回到屋里,也没有矫情,当场打开。
“咦,居然加了东西。”蔡氏惊奇。
一瓶酒,大概半斤的样子,意思意思而已。
一斤霜糖,尚可,还有两枚银钱。
蔡氏拿起来仔细看,见正面是日月山河图,写着“一两”两个大字,反面居然是皇帝的侧脸像,下面写着“挽国元年”,侧面还有“宋少府督造”。
“早就听闻朝廷制币,却不想如此精美。”蔡氏赞叹道。
“且看。”陆秀夫接过,对着侧面一吹,只听嗡地一声,煞是好听。
“咦~”蔡氏接过,反复地吹,玩的不亦乐乎。
老夫老妻,陆秀夫也不管他,只把酒拿来看。
皇帝一直在限制酿酒,过年却给朝臣送酒,不符合常理,但是看到酒瓶上镇东路进贡,陆秀夫了然。
这不止说明镇东路已经在酿酒,其陶瓷烧制也上了规模。
走在路上,赵昰见百姓多有笑容,街面上飘满了肉香,不禁点了点头。
朝廷勒紧裤腰带过年,百姓却比较宽裕,甚好。
到了陈文龙家,就见陈文龙已经候在门外,君臣刚刚闲话了几句,有禁卫狂奔而来,叫道:“南宁国敬献皇帝贡品,黄金百斤,蟒袍两件,奴婢十对。”
“嗯?”陈文龙当场就瞪大了眼睛。
南宁国大家都知道,距离遥远,只有野人,如何能够进贡这般多东西?
奴隶就算了,蟒袍不知道质量不谈,黄金百斤可真不少。
此时,陈宜护着车子,缓缓往行在走去。
黄金就放在车子上,丝毫不加遮掩。
有胆大的百姓问道:“将军,金田岛这般富庶?”
“倒也不是。”陈宜如实回道:“岛上荒僻,野人不知王化,几近荒野,只是有金矿铜矿,特别是野人手中收集的金块,随意换取。”
陈宜取过一块,说道:“四斤八两重,值两个陶罐、一口铁锅、一把柴刀、一斤盐。”
嘶~周遭百姓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黑,太黑了,比野人的皮肤还要黑,为什么去的不是我?
“还是时间太短,待明年底,必然有万两黄金,无数木料香料皮革。”陈宜又添了一把火。
“哎,你说我们去南宁国如何?”
“博个富贵,可以。”
“只是太远,不如镇东路稳当。”
许多百姓动了心思,不禁议论纷纷。
陈宜听了,不由暗赞陛下高明。
诸侯国给皇帝上供天经地义,陈宜直接就带着贡品进了城,然后皇帝让他退出去,除夕再来,尽量把动静搞大些。
锦衣夜行,不妥。
不让百姓知道南宁国富的流油,如何让人迁徙而去?
忽必烈就没想那么多,他也不用亲自给大臣发年货,而是诸臣上表庆贺新年。
草草翻了一下,忽必烈问道:“九拔都病情如何?”
内侍回道:“未有消息传来。”
忽必烈说道:“遣使抚慰,但需药材,足量拨给,各患病将官,一应给药,病亡者遣使抚慰。”
大军无令而撤,忽必烈不仅没有追究,反而予以追认,着实是卖了一波人情。
刚要休息,伯颜求见。
大家都放假了还来打扰老板,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忽必烈立刻宣见
一番礼仪后,伯颜说事,道:“臣家仆得病,去看郎中时发现没有药材,因此告知臣。
臣发现,京中多有病患,而药材紧缺,如今人心惶惶,请大汗早做应对。”
忽必烈立刻就严肃了起来。
东南瘟疫尚未消散,最是敏感的时候,如何不怕?
“你以为是瘟疫?”忽必烈问道。
“只怕如此。”伯颜说道:“瘟疫初发时,阿术便封锁了大江,北返之人皆确认无恙方才放行,只能是海上来。
而今药材紧缺,定然有人察觉端倪,提前囤积居奇。”
“彻查。”忽必烈吐出两个字。
伯颜领旨,立刻召集有司查办此事。
除夕加班?
诸人无不吐槽,然而大老板旨意,没人敢拒绝。
忽必烈也糟心的很。
大军退出临安不是什么大事,等到春暖花开,分分钟推回去,但是京城突发瘟疫,还能好好过年不?
此时,始作俑者胡风在登州最大的酒楼里宴请宾客,因为元庭下了禁酒令,不好公然上酒,这场宴席实在是没有多大意思。
胡风一一看在眼里,待宴席结束后,他把登州副总管之子王纪武留了下来。
“衙内,借一步说话。”胡风鬼鬼祟祟地说道。
宝钞有面子,胡风自然是有面子的。
到了偏院,胡风取出一壶酒,请王纪武品尝。
“嘶~哈~”王纪武长出一口气,赞道:“好烈,好酒!”
胡风笑道:“实不相瞒,小人要与衙内合伙做这生意,未知衙内意下如何?”
王纪武沉吟半晌,道:“如何分配?”
“此酒二百三十文一斤,小人供货,赚些运费,陆上事由衙内决断。”胡风说道。
“忒贵。”王纪武皱眉。
讨价还价不怕,就怕你转身就走啊,胡风笑眯眯地开始砍价。仟千仦哾
最终,一百八十文一斤,胡风含泪血赚一百二十文。
谈妥价格,胡风又道:“实不相瞒,此酒南方来,南蛮子不要宝钞,只要金银铜钱,衙内须得想些办法。”
“如何不早说?”王纪武不满,道:“如此须得拉拢更多人,些许利润不足以维持,不做也罢。”
“衙内,小人也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的,真的无法降价了啊。”胡风也叫苦。
王纪武可不管,执意降价,只让胡风赚了一百文。
自觉要大赚一笔的王纪武动作很快,当晚就要让胡风供货,全不顾正值除夕夜。
胡风自无不可,当时就和王纪武约定了交易地点和方式,然后匆忙出海去备货。
伯颜的速度也不慢,只用了半天就发现,没有人囤积居奇,而是药材都被人溢价买走了。
“南贼!”伯颜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只是追寻源头需要几天,肯定没办法好好过年了。
当务之急,是隔绝百姓流动,防止瘟疫蔓延。
封锁大都?这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而是战无不胜的大元的脸面。
忽必烈纠结许久,终究是点头了。
相对于脸面,显然是隔绝瘟疫更加重要。
不同于其他异族,蒙古人是经常使用生化武器的存在,不但知道瘟疫的厉害,也具有丰富的防疫经验。
命令一下,全城哗然。
过年正是走亲访友的时候,忽然封城,谁能愿意?
但是忽必烈一言九鼎,诏书下达,没有人敢哔哔半句,全部老实配合。
然后,急调各地药材进京,同时再次下诏,严禁任何药材南下或者出海。
“竖子使此手段,必擒来问罪!”忽必烈是真正把小皇帝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