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后,海上风浪渐盛,行船危险大增,因此高丽战事停歇。
然而江淮、黄淮战绩卓越,江钲部克钟离县,淮河以北地区再无成规模元虏,高兴联络内应,王师轻取唐州蔡州,进逼颍州。
姜才部先克海州,后克邳州、再克宿迁,如今黄河下游尽归国朝,可图谋徐州矣。”
江洞庭话音刚落,诸臣拜下,齐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只有马尚书坐着不动。
人吃马嚼,钱粮流水价花出去,眼看着中枢就要没钱过年了,马尚书能高兴才怪。
皇帝看见了,却不在意。
五百万缗债券不就是为了战事准备的嘛?如今恢复了大片地方,说明这钱花的值。
各归本座后,赵昰说道:“张世杰奏报,要调集大军攻益都,而姜才欲集结水师攻徐州,诸卿有何想法?”
徐州承东接西、沟通南北,如今又是黄河边上的重镇,拿下徐州,基本就掌控了黄淮之间的区域,而且其地势平坦,无险可据。
益都位于山东半岛中部,勾连北部平原与中部山区,占领后可为东部屏障,亦可为北出前沿,地理位置同样重要。
这次用兵肯定是要集结重兵,不可能两路同时发动,因为钱粮兵员都不够用,必须选择一路。
手心手背都是肉,而且是为了收复国土,说不上哪个优先级更高,因此皇帝比较犹豫。
宋庭还在犹豫,元庭却很干脆。
就在大都城门口,忽必烈拉着儿子的手,殷殷嘱托,道:“此去西方,莫要坠了大蒙古威风。”
真金说道:“父汗放心,必效太祖,克定西方,以为国朝后方。”
“此去万里迢迢,往来不知年,却也不用担心你的储位。
只要你连战连捷,麾下军兵必众,纵有变故亦可弹压……”
这话忽必烈随便说,真金可不敢真的接,哪怕是父子。
但是忽必烈说的很有道理。
纵观蒙古大汗的更迭,接掌汗位的窝阔台、蒙哥以及忽必烈,无不是得到了西征军的支持。
蒙古先后三次西征,第一次是铁木真亲自带兵灭了花剌子模,将蒙古的统治区域扩张到了中亚西亚地区。
在这个过程中,窝阔台与察合台共领一军,拥有相当的军队,因此铁木真去世后,拖雷不得不承认窝阔台的汗位。
西方有海量的人口与财富,窝阔台尝到了甜头,继位后派其子贵由与术赤子拔都领兵第二次西征。
贵由在此过程中积累了威望与兵力,虽然拔都不满,依旧顺利即位,只可惜短命,继位两年而死。
然后拔都支持蒙哥继位,蒙哥继位后令其弟旭烈兀发动第三次西征,蒙哥死后,忽必烈成功收买了旭烈兀,因此在与阿里不哥的争夺中占据了上风,最终继位。
西方固然人口财富无数,远在天边,就在咫尺的南宋更加富庶,而且西方各汗国不是兄弟就是侄子,一家人不太好下手,因此忽必烈熄了西征的心思,专心南下。
然而宋国反扑越演越烈,如今甚至已经反攻入了山东,元庭不得不大肆扩兵,加上海外贸易断绝,财政越发困窘,忽必烈不由把目光转向了西方。
真金主政江南时丢了两湖,威望全无,为了皇位继承考虑,忽必烈便以其为主帅。
絮絮叨叨嘱托了半晌,真金翻身上马,领军往西而去。
老将就个在直沽被轰的屁股尿流的李庭,已经率领一万前锋先出,中军四万人由真金亲自统帅,后军两万多为工匠民夫,其中一部工匠为天雷都元帅府所属,负责天雷的制造。
总共七万人,足够真金施展。
当初铁木真第一次西征,初期发兵十万余,一边打仗一边扩军,待回转时军民工匠百万有余,财富不可计数。
如今真金有天雷这种划时代的利器,没理由比铁木真差,不,待其回转,麾下没有三二十万军队都算失败。
有太子的名分,有足够的军队,谁能抢走属于真金的皇位呢?
走了里许,真金回头看见皇帝的大纛依旧矗立在那,一个没忍住勒转马头,飞奔到忽必烈年前滚落马下,拜了三拜,道:“父汗保重身体,待儿子回转,必教南国小皇帝好看。”
“甚好,朕便待你回来,到时候让你一雪前耻。”忽必烈发自内心地笑了。
“必不教父汗失望。”真金起身上马,飞奔而去。
忽必烈手一挥,道:“回宫!”
这一刻,他内心的慈爱消失,铁血君王再现。
回到宫中,忽必烈立刻下了一道圣旨,令岭东封王乃颜出兵入援高丽。
乃颜为铁木真幼弟铁木哥斡赤斤的后裔、塔察儿之孙,当初铁木真分封诸王,铁木哥得到了岭东地区,如今到了乃颜手中。
元庭加强中央集权有损乃颜利益,忽必烈的汉化举措又不合乃颜的心意,其便阴奉阳违。
忽必烈筹备西征时令乃颜出兵相助,乃颜以西方皆各大汗国且需要防备宋国为由拒绝,理由十分充足,不服之心同样明显。
只是到底没有造反,而且宋国环伺在侧,忽必烈不好发兵收拾乃颜,便决定来一招借刀杀人。
从得知宋军占据盖州后,乃颜就去了辽河上宫帐,并且调兵遣将,默默做着南下的准备。
虽说心怀反志,却也知道自己还没准备好,因此乃颜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派使者去高丽,让王昛发邀请。
铁木哥封王后,其管辖就包括高丽,如今元庭中央集权空前,高丽已经辽东南部已经不是乃颜能随便进出的,必须师出有名。
王昛接到使者,立刻陷入了两难。
忽都鲁揭里迷失回朝求援,得到的回答是没有,求助乃颜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王昛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乃颜来了恐怕……不,肯定不走。
吃进嘴里的肥肉再吐出来?
呵。
到时候乃颜可不会顾及他忽必烈女婿的身份,十有八九直接废了高丽王室,展开直接统治。
与其如此,不如投宋。
但是宋国也不是好相与的,其谈和条件包括去王号,设路总管府,所有军队由宋国指挥……这已经不是傀儡了,而是直接成为宋国人。
势如累卵,又没有左右逢源的空间,王昛真的是愁白了头。
还没想明白怎么办,王昛得到奏报,长子王滋潜逃沁州,投入了宋军怀抱。
“孽障!”王昛喷出一口老血,当场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