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洲使臣在京中停留三日便启程返回,外人一走,京中就日益热闹起来。
然而,倚芳阁的气氛依旧沉闷着。即便理清了目前的局势,但前路未清没人能高兴的起来。
绣花,洒扫,抄书,煮茶,磨药…
每个人都能找到可以做的事情,却少了年节该有的欢欣。
直到一个婆子前来通报,才打破了房间里有些骇人的安静。
“殿下,襄王派人来请洛音公子,说是故人到访,要请公子过去弹一曲。”
知道沈恩希这几日心情不好,那婆子说话时慢声细语,小心翼翼的。
沈恩希停了针,抬头看她,目光依旧温和:“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告诉襄王府的人,洛音收拾收拾就去。”
那婆子领命退下后,沈恩希垂眸思索一会儿,语调平和地开口,只是落在夜霁白身上的目光有些复杂:“夜霁白,拾掇拾掇就去吧,这一走怕是得好一阵子再见了!”
“阿姐的意思是,那故人怕是北洲来的!”沈慕青将药粉小心翼翼地分量倒在牛皮纸上,一边包,一边问。
沈恩希那日气急了,到现在跟两人说话都没什么好脸色,多多少少带点刺儿:“这我该问你吧?你们俩不是什么都知道吗?来来来,谁说说,这位故人是哪位?”
“北洲大将军金铭,殿下想必已经猜到了!”夜霁白捧着抄好的书走到她面前,“诗集已经抄完,殿下过目!”
沈恩希接过书册,没有翻动,而是冷声冷语地回:“既然知道,那就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
“殿下放心!”
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有一句坚定的放心。
他离开之后,沈恩希打开夜霁白誊录的诗集,入目便是铁画银钩的“山月不知”!
沈恩希轻轻摩挲着那四个字,心下默念“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夜霁白啊夜霁白,你就非得提醒我吗?罢了,既然爹爹都认准了你,那我就信你一回,可别让我失望。
虽说俩人都猜到襄王那故人应当就是北洲大将军金铭,但夜霁白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他是怎么留下的,又为何留下 。
其实,这两个人夜霁白都不太想见,准确的说是没准备好单独见面。就像沈恩希所说的这一次见面,绝不仅仅是听曲那么简单。夜霁白并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是生是死、是好是坏都不掌握在他的手中。但他依旧是那个样子,一袭白衣、一张素琴,清冷的超凡脱俗。
“洛音见过襄王殿下!金将军!”
说是会客听曲,襄王却选择屏蔽所有随从,夜霁白进门只看见两人坐在主位上闲聊。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夜霁白依旧不卑不亢地行礼,静候发落。
“既来了,那就开始吧!”襄王看向早已备好的琴案,示意他落座,“奏你拿手的曲子即可!”
襄王语调轻快平和,笑容满面,没有半分刻意为难的意思。再看金铭,虽默不作声,眸光中亦是带着笑意与期待。
夜霁白迟疑了一瞬,一曲流畅悠扬的梅花三弄倾泄而出。
他弹的认真,听曲的两人心思各异,襄王在感叹这些年的心思没有白费,金铭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
金铭总觉得在面前这个人身上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打量一番过后,转头对上襄王的目光,后者只含笑点头。两人心照不宣,将注意力集中到听曲上。
一曲终了,襄王扔给夜霁白一把剑,后者连忙伸手手接过,那剑鞘为蓝白配色,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那花纹繁复,蓝白交织,仿若龙翔九天,剑柄襄有一颗上好的蓝宝石。
夜霁白看看襄王面露不解,双手奉上宝剑:“殿下!”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襄王抽出剑,随手一个剑花,剑锋直指夜霁白的眉心,见他不动,襄王笑道:“你倒是信我,躲都不躲!”
“王爷说笑了,您要是有心让我死,我一定提头来见!躲是躲不掉的!”
“洛音,还记得这个名字的含义吗?”襄王收剑入鞘,一手轻托,将他扶起。
洛音对上他的目光,眼神中带着疑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个时候提起名字。当年他满门被灭,在慕璃边境遇到了襄王和正巧在巡察三军的景明帝。
两人将他带回微云谷,在他苏醒后,景明帝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要记住镇安王世子已经死了,从今天起,你只是你自己,好好活着,不要让仇恨毁了你的未来!
“其清洛洛,大音希声!”
放下过往,不染初心,谦退静默,藏而不露,无为而无不为!成大业于无形!
襄王见他还记得,很欣慰地朗声笑开了:“当年让你放下仇恨,避锋藏拙,是看你年纪小,怕是容易走上弯路!如今已成人,也该施展拳脚,一展宏图!”
“殿下打算让我回北洲?我是您教出来的,您就不怕…”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整个棋局的路数已经很清楚,正如夭夭所料,下一步他需要想方设法重振镇安王府。
他很明白,襄王敢将他放回去手里必定攥着一张王牌,只是这金铭信不信得过他一点儿底都没有。
这一走,跟进入龙潭虎穴没什么区别,生死难料。
“看来,世子信不过我啊?”
一直默不作声的金铭听出了他的话外音,他是想问襄王真的忍心看他死在北洲吗?
襄王又何尝不知他在想什么,这些年他一直在暗处看着他成长,他是个什么性子,心里还是清楚的。跟他爹一个样子!但凡当年他能狠一点,直接出兵,推翻夜霆,也不至于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你都说了,你是我教出来的,我还能没办法治你?你要是死了,只能说明你学艺不精,怪不得旁人!”襄王轻抚着那把宝剑,语重心长:“这把剑,名为霁月!你若是能收放自如,上斩昏君,下镇奸臣,也算物尽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