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间岁月,倒是过得极快,转眼大半个月过去了,秦峥身上的瘴毒,经过游喆把脉后,却是彻底清了,只是从此后要悉心调养,或许可回到以前。游喆便提起要离开这里的话,路放却是不放心,便让他再留几日看看。
路放此后越发的用心服侍秦峥,每日里一早亲自上山,为秦峥采来各色野味,有野鸡野鸽野兔子等,偶尔也会采些野蘑菇野菜来。有次他遇见一只熊,记得这熊掌很是补人,便硬是将那熊射杀,取来了熊掌给秦峥吃。
秦峥见了这熊掌,却是极为高兴,当下兴致勃勃,要亲自料理这熊掌。路放虽然担心她的身体,可是又怕自己做的不如意,让她不高兴,便只能扶着她,为她烧火打杂,看着她做。
秦峥却知道这熊掌并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做来的,便使唤路放,先将熊掌泡在冷水中两日,同时寻来干贝冬笋海米并火腿,又宰了一只野山鸡和野鸭子。游喆从旁听着,不由笑道:“只是四个熊掌,却要一群鸭子和鸡来配它。”
秦峥并不理会游喆的话,待熊掌发了两日后,便吩咐路放先将冬笋等切片,并将海米野鸡野鸭等料理好了,切块备用,又切了葱姜等物。
待一切齐备,便命路放烧火,将熊掌放在沸水中煮上半柱香功夫捞出,然后锅内换水,加入葱、姜、料酒,再次放入熊掌煮上半柱香,以此去掉熊掌的腥味。又把鸡鸭等洗干净了用沸水氽一下捞出,洗净血沫,冬笋用水氽一下捞出,干贝洗净泥沙,注入少量鸡汤。
做好了这一切准备,秦峥便命路放取来一个砂锅,放入熊掌、鸡、鸭、海米、冬笋、葱、姜,注入鸡清汤,先用大火烧开,然后用小火炖之。
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香味已经弥漫在小院子里,游喆便瞪大了眼睛,望向这边,那样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本就是山中野味,是极鲜的,只稍做收拾,将那鲜味炖出,山里清香便扑鼻而来,这原本不是城镇之中普通食材可比的。游喆素来游历四方,吃过山中野味,也吃过繁华乡里大厨料理,但只是这般地道的鲜香,却是并未闻过。
一时之间,就连一旁路放买来的那头奶牛都“哞哞哞哞”地往这边看过来。
游喆边咽着口水,边连连赞叹:“好丫头,没想到你手艺这么了得!”嘴里说着这话,那眼睛却是再也没有离开过那大砂锅。
秦峥坐在一旁老树疙瘩上歇着,路放拿过游喆的蒲扇替她扇着,山风微过,她发丝微漾。
她望着那烧着的砂锅,却是想起父亲的砂锅,不由一个叹息:“我竟然把父亲的砂锅丢了。”
自从那日她被高璋拘禁在天牢之中,从此她再也没见过自己的砂锅。依照高璋的性子,或许是已经被高璋摔烂了泄愤,又或者是被丢了吧?
一时望着身边为自己扇着蒲扇的路放,又笑道:“路放,我把你送给我的匕首也丢了。”
路放拿过汗巾,为她擦了擦额间的汗珠,淡道:“不过是个匕首罢了,看你还巴巴的放在心上。”
秦峥却是想着,这个匕首怕是路放身上唯一所保留的昔日路家之物,自然不是凡品,因问道:“该不会传家宝什么的吧?”
路放笑道:“只是一个匕首而已。”
说着这话,又回头问游喆:“我看她如今都开始出汗了,应是比往日好了许多。”
之前她闹瘴毒那会儿,便是三伏天,因为体虚,她竟然连汗都极少出的。
游喆此时根本挪不动眼儿,咕咚咽了下口水,只敷衍道:“自然是好了,好了!”
几个人说着话时,那熊掌炖了个六、七成烂,秦峥便命路放前去,将砂锅离火,捞出鸡、鸭、海米、冬笋、葱、姜,取出熊掌轻轻拆去骨头切成方块状,使底下的皮连着。
又将大砂锅的汤滤入另一砂锅内,放入熊掌,把挑出的冬笋以及料酒、盐、白糖放入,上火烧沸,再小火炖。把干贝汤和火腿片一齐放入砂锅继续炖。
游喆看这样一番又那样,每当他以为总算好了能吃的时候,秦峥却是又一番吩咐,不由便急了:“什么时候才能吃?”
秦峥不紧不慢,只等到熊掌完全炖烂入味,才让停火,又亲自由路放扶着,为这熊掌调好味。
砂锅盖子一揭开,游喆便再也忍不住,捞起箸子便冲了上前,冲过去的还差点被蔓延的树根给绊了个倒子。
路放却道:“留着熊掌给秦峥。”
游喆连连点头:“那是自然,我只吃那鸡啊鸭啊就行了!”说着便捞起一箸子的肉来,却是个鸡腿,经过这么一番炖煮,早就脱骨烂了。
游喆也不顾烫,张嘴便咬,咬了后一边嫌烫,一边拼命地吃。
路放徐徐取来了碗,将前后四个熊掌捞起来,坐在老树疙瘩上,端着碗伺候秦峥吃。
游喆一边吃着鸡腿儿,一边望着这边,连连赞道:“丫头是个好厨子,这食道上也颇有讲究啊。要知道这熊掌乃是山珍之首,其性味甘、咸、温,具补气养血、祛风除湿、健脾胃、续筋骨之功效。偏偏你又加入补虚羸、益气血之野鸡,补虚劳、滋阴血之鸭肉,补肾虚之干贝及冬笋、火腿、海米等料。你摆弄的这一锅啊,补气养血、滋阴补肾,真真是好!”
秦峥听闻他讲这一番养生之道,却是想起昔日他在高璋面前戳破自己的事儿,当下抬眸,淡扫过游喆,道:“那是自然。”
只这么一扫,游喆便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他想起来了,当日他第一次见秦峥时,便是为了这各色汤菜……
想起这个,游喆难免歉疚,也只好嘿嘿一笑,低头继续吃鸡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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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那日游喆吃了秦峥的鸡鸭汤菜后,便是再也无法忘怀,每每盯着秦峥,露出殷切期待的目光,希翼她再次一展身手。吃了秦峥的菜,就再也吃不下路放的菜了。
这时候的游喆,总算明白秦峥对路放的诸般挑剔了。
作为一个大厨,确实是没有办法容忍那么蹩脚的饭菜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啊!
可是面对游喆的种种期待,路放却是毫不留情地掐断了他希望的小火苗:“她如今身子弱,经不起这般折腾,以后再说吧。”说着,别眼扫了下游喆,凉凉淡淡地道:“你不是要离开了么?”
离开?哪有啊!
没有的事好不好?守着这么一个祖师爷级别的大厨,他怎么会想离开呢?
游喆对未来忽然充满了希望,鼓足了劲头要加倍为秦峥调理身体。
以前他是极为懒散的,熬药啊调制药膏啊什么的他从来都不屑做,伺候那丫头是路小伙子的事,干他何事?可是从此后,他是每日里亲自熬药,然后还给路放买来的那只奶牛喂草,喂了草后还亲自挤了牛乳。
话说这头牛产下的牛乳还挺多的,一部分是用来调制蜂蜜牛乳汁来给秦峥涂抹身体,一部分则用来和着珍珠粉给秦峥喝下,至于其他吗?老头子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命路放将这牛乳倒入每日给秦峥泡浴的水中,来个牛乳浴吧。
至于其他,游喆还开了数道补血益气的补菜,让路放开始炖野山参炖野鸡,熬什么桂圆松子仁汤等等,就连平日熬粥,都大笔一挥,改为野蘑菇粥了。
游喆从旁嘿嘿笑望着秦峥日益有了血色的脸,想着再补几日,终于可以吃上好吃的了吧?
秦峥顿时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圈养的猪,每天里都是吃,吃吃吃,除了吃,就是泡,泡了后就抹。
那蜂蜜牛乳膏抹在身上黏糊糊的,着实难受,最难受的是背后很难抹到。她便呼唤路放来,可是路放却道:“你将手伸到背后,不就抹到了吗?”
秦峥努力地够了够,好像是能抹到。
可是,他如果来帮她,不是省事很多吗?
秦峥莫名,总觉得路放最近有些怪怪的。
如此又过了些时日,时候已经接近浅秋,秦峥身子渐渐恢复,每日都会出来在山间溜达一圈,已经不需要路放扶着了。路放见此,觉得山间气息清新,对她身体也好,便有时候带着她山前山后走走。
山里有泉水汩汩流下,行经陡峭之处便有了小瀑布,泉水四处溅开来,白色的水花一朵朵的,溅在人的脚面上,溅得那里花草都湿嫩嫩的,看着倒也可人。
秦峥便坐在一旁的花草间,听着这虫鸣鸟叫,闻着这草木清香,不由笑道:“待到我们都老了,来这里住着,倒也逍遥。”
路放正盯着一只活蹦乱跳的鱼儿,想着捉了炖汤给秦峥补身体,听到这话时,不由回头望过去。
青山巍巍,绿水迢迢,天高云淡,一地的青草芬芳,其间黄花点缀其间,迎风招展。她穿着白衣素袍,长发随意挽起,其他如瀑般流淌,从肩头到草地,铺阵开来。
她如今正望着路放,昔日总是淡漠的眉眼间染着轻盈的笑意,眸底跃动着点点神采。
一时间,路放不觉屏住气息,只觉眼前女子犹如天边一抹惊鸿,林间一道精灵,唯恐一个喘息间,她便消逝在这山林之间。
秦峥见路放兀自愣神,并不搭理自己,面上便有分不悦,低哼一声。
想着眼前男子,固然在自己面前做小伏低,可是他哪里是同自己这般的人。
他啊,心中不知道有多少宏图要展,眸底不知道又藏着多少心思呢。
想着这个,不由黯然。
路放忙过去,并肩陪她席地坐下,道:“好。”
秦峥挑眉:“什么?”
路放抿唇笑了,随手摘起一片柳叶,弯起来,在唇边吹出婉转动人的声响。
秦峥生在市井间,每日里对的是柴米油盐,并不懂曲儿,只觉得那路放吹得袅袅缈缈,如诉如歌,丝丝缕缕,听得人心头微动,却不知为何而动。
因问起:“这是什么曲子?”
路放望着秦峥,眸底一抹柔意,犹如冬日初融之春溪。一曲终了,他放开那柳叶,凝视着秦峥道:“喜欢吗?”
秦峥干脆躺在草丛间,用双手放在脑后当枕,闻言点头道:“倒是好听。”
山间枯燥,所听的无非是虫鸣鸟叫,蝉鸣不怠,听路放这么一曲,倒是让人心悦。
路放笑望着草地上洒脱而躺的人,醇声道:“我幼时每日练武学兵,其实于这乐曲上所知不多,只是我母亲在古琴上颇有造诣,我偶尔跟着听听,也便学会了几首。今日这一首,却是母亲特特教给我们几个的。说是——”
他说到这里,话音却是一顿,只笑看着草地上这人。
秦峥听他说了半截并不说了,便问:“说是什么啊?”
路放却再也不提这个事,也和她一起并排躺着,望着碧天之上的云来云去,道:“秦峥,我也很喜欢住在这里。”
秦峥眯着眸子,享受着清新的山风在鼻端的味道,夹着青草香味,携着山涧泉水的清冽,真是舒服啊。
路放见秦峥一直没回答自己,也没说话,侧脸看过去。
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