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映桐默默看了一眼牵着马骡往边上柱子栓缰绳的圆脸小伙计,这家铺子东家倒是招了个好员工。
长得一团和气,嘴皮子利索,逢人见面三分笑,还笑得挺真诚。
踏进店铺环视一圈,铺子不大,前堂做生意,一个门帘隔住了后院。
进门处摆了个简易小摊子,铺了红色绸布,上面整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饰品。
发饰、颈饰、耳饰、手饰、配饰,样式中规中矩,用料以银和水头不好的玉石居多。
圆脸小伙计栓好了马骡快步返回铺子,见两个姑娘对进门处的下等饰品不以为然,心里着实有些诧异。
逢上荒年,首饰铺子生意不好做。日常生活必需品那些铺子倒是不慌,百姓荒不荒的都得过日子,价钱翻了倍的涨也得咬牙挺着。
可饰品就不一样了,不当吃不当喝,买不买的有什么所谓?
外头街上熙熙攘攘,铺子里门可罗雀。他日日站在门口显眼处,只要有人敢往里瞧一眼,他就有本事把人请进来。
凭他三寸不烂之舌,从来没人空手出门,再不济买对银丁香耳饰也算对东家有了交代。
先前看这两位姑娘衣料不华贵,样式倒是颇为好看,绣工亦是精美。
只不过头上身上也不见半件饰品,又见她们是骑着马骡来的。
说穷又不算,说富也不显,一时间也拿捏不准她们的消费水平。
“两位姑娘气韵高华,想必也是看不上这些寻常饰物的。铺子里还有其他精美样式,不知两位姑娘是自己佩戴还是送礼?”
小伙计躬身热情笑着站在舒映桐身侧,引着她们往里走。
两步距离,既表现出对顾客的看重,又不唐突讨嫌。
“看看发饰。”舒映桐随意应答,扫了一眼那一排木柜,突然有点想念玻璃柜台。
“好的好的!”小伙计喜上眉梢,快步走到柜台边缘打开挡板走进柜台里面。
拉开柜门连续端了两个托盘上来摆在柜台上,皆是年轻女子用的款式,不图雍容典雅,意在灵巧秀美。
朱萸抱着小筐子嘴上不停,瞪大眼睛探头好奇地挨个瞧了一遍,“好看好看,真好看!”
舒映桐粗略过了一眼,不愧是穷乡僻壤,审美实在是接地气的土。
有那么一两支发簪稍微能看一点,用料配色却是一言难尽。
不过也怨不得他们,这穷县也就这种消费水平,镶嵌的石头若是选了高大上有格调的,估计摆几年也卖不出去。
“选一支喜欢的。”舒映桐淡淡出声。
“啊?我?”朱萸抬起头傻愣愣地看着她,嘴边还沾着用牙嗑炒栗子时粘的黑灰。
“嗯。”
“不不不,我成天干活哪用得上戴这玩意。”朱萸摇头甩得跟拨浪鼓似的。
以前见村里一个婶子戴支素银簪子都说花了二两买的。
这盘子里的可比那好看多了,一看就很贵!
“让你选就选,别废话。”舒映桐睨了她一眼。
这些普货放空间交易所都没人要。
明明就很喜欢,那眼睛都冒星星了,买一支也花不了多少。
小伙计嘴角含笑望着两人,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不苟言笑冷冰冰的姑娘才是能掏钱做主的。
笑容又热切了几分,把托盘稍稍往朱萸面前移了移,“姑娘瞧瞧这些钗,个顶个的精致呢~戴头上比簪子稳当,轻巧的很,不妨碍做活的。”
朱萸举到嘴边的栗子没张口咬,看看小伙计又看看舒映桐,最后看看盘子里的首饰,咽了咽口水。
“那…那我选一支?”
舒映桐下巴往柜台上微微扬了扬,十五六岁的年纪,再憨也是爱漂亮的。
等看她擦干净手指挨个摸了一遍,纠结了半天,选出一支发钗的时候挫败地呼出一口气。
土炸天。
银钗头是三朵桃花,花芯镶的是翡翠边角料磨圆的珠子,上头趴着一只豆绿色玉蝴蝶。
岫玉中的蛇纹石玉,在后世连正经玉都算不上。
那只蝴蝶有着普通岫玉特有的黑点杂质,棉裂多,也不通透。
整支发钗在舒映桐眼里就是丑到飞起。
“姑娘好眼光,这是我们铺子最特别的蝶恋花发钗了!样式都是按着京城时兴的款式做的!整个铺子只有这一支呢!”
“啊?我这么厉害么!一选就选了个最有面儿的!”
舒映桐目光复杂地看了颇为自豪的朱萸一眼,这憨货怕是不了解销售行业。
信不信随便拿哪支,这小伙计都能吹出花来?
“作价几何?”
小伙计脸上笑容更盛,朝舒映桐伸出手掌,“承惠,五两。”
朱萸原本得意的脸上一垮,掏出灰灰的旧钱袋拉开系带小声嘟囔:“可是我不够五两呢…上回买棉花钱不够,搭了二两…”
舒映桐挑眉,又没让她掏钱发什么愁。
正想说又丑又贵不如换一支,一个人影带着一阵香风冲进铺子抢过小伙计手上的发钗。
“这穷乡下居然仿出这发钗了?还做得这么粗劣,岂有此理!彩珠,付钱!”
舒映桐冷冷地扫了一眼旁边挨着她的这位穿得跟暴发户一样的年轻小姐,劈手夺过她手里的发钗。
“先来后到不懂?”
年轻小姐一双眼睛不客气地扫过舒映桐和朱萸身上的裙衫和空无一物的发髻,轻蔑地嗤笑一声。
后面跟进来的瘦高丫鬟扬起下巴冲舒映桐高声怒斥:“连五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贫家女,也配跟我家小姐说话?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朱萸一把将钱袋塞进怀里,撸起袖子转身往上顶,“哎?我这暴脾气,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冲我家姑娘像狗一样叫唤?信不信我打得你连北都找不着!”
“朱萸,注意你的身份,不要同家畜一般见识。”
舒映桐伸手拽回朱萸,往柜台上放了一个五两的银锭子,捏着发钗慢条斯理地在她发髻上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戴上。
年轻小姐顿时怒上心头,打狗还得看主人,骂她的丫鬟就是在跟她挑衅!更何况同一个乡下贫家女戴同款发钗简直是对她莫大的侮辱!
“彩珠!给我掌嘴!”
“想打架?凭这瘦猴?来啊,我让你们一只手!”朱萸甩甩手腕,压根就没在怕的。
人都杀过了,还怕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