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映桐倚在门边静静地望着缩着肩背的郭六娘。
十三岁圆房,那会子所谓的袁秀才还是个没有功名的普通村民吧?
她见过村里最早成亲的都要等到十五岁及笄。
圆房不给名分,什么垃圾都敢把自己当人上人?
“这家人也太不是东西了!那你们因为啥躲到这县城里来?”朱萸走到清水盆里拿了双筷子回来,夹了两块糖醋排骨放在妞妞碗里。
不上族谱已经很丧良心了,他们还做了啥事逼得这个软包子逃出来?
“去年秋天,他从县里回来,说....”郭六娘停顿了一会,吸吸鼻子哽咽地继续说:“有户商家看上了他,要娶....正妻....”cascoo.net
“啥玩意?我看你穿得不咋地,他家不是啥地主吧?”
郭六娘摇摇头,“家里有些田地,都是自家在种,地里的出息都掏给他读书用了。”
袁家算不上穷,也算不上富,比一般的村民日子好过一些。
但是因为全家都勒紧裤腰带供袁文清一个人,她在袁家的地位最低,也没比村里穷人家的媳妇好过多少。
“穷还摆啥谱,咋,他要娶啥正妻,合着你是小妾呗?”朱萸呸了一声,抬头时无意间看见抱臂倚在穿堂门边的舒映桐,顿时满眼崇拜。
景韫言富得流油也没见他摆什么谱,这么一比....
姑娘不愧是姑娘,把姑爷吃得死死的,姑爷什么幺蛾子都没闹过!
“那家姑娘不依....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和妞妞就,被赶出去了....”
“好家伙,搁这玩什么狗屁戏文呢?”朱萸拳头硬了,噌地一声站起来,掰得手指咔咔作响,“袁啥玩意,名字报上来,我现在就去县学捶死这狗杂碎!”
“不要,不要去~”郭六娘抬起淌满眼泪的脸,连忙拉住她的衣角,“掌柜别为我的事生气。他要是知道我在这里,万一让人来把妞妞抢走怎么办....”
“咋,不是赶出去了么,又抢回去做什么?他生不出娃?”朱萸气得胸脯起伏不定,朝门边舒映桐气呼呼地低吼,“姑娘,我忍不了!我想揍人!”
“控制一下。”舒映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听她把话说完。”
以这憨货的脾性,估计一会要去灶房拎砍骨刀。
朱萸甩甩手腕,深呼吸好几次,大马金刀地坐下,“你说!他们家还干了什么狗屁倒灶的事!”
郭六娘看看朱萸,又看看穿堂门边默默站着的那几个人,忽然起身走出来朝他们遥遥跪下。
“我们母女被赶出去之后在村尾鬼宅安顿了下来,他们怕做得太难看被人议论,给了粮食。今年他那新妇娘家弟弟落水淹死了,他们,他们要我的妞妞配冥婚!”
“我娘家人把我卖了之后就没来往了,没人替我说句话。求求你们,我妞妞还小,她,她还小啊....”
郭六娘声泪俱下,伏在地上哭求大家帮她一把。
上午的时候她也在排队,来道贺的有好些是县衙的家眷,这铺子背景硬得很,实在没法子了,只能求一把试试。
说不定能给妞妞挣条活路....
“你先起来,有话慢慢说。”舒映桐沉声开口。
妞妞听见哭声,急得放下碗筷跳下凳子,伸着手摸索,踉踉跄跄地扑到郭六娘背上,手指熟练地抓着袖口沿着脸部轮廓帮她擦眼泪。
小手捧着她的脸,凑近了很认真地吹气,“妞妞呼呼,痛痛飞走。”
彩娟动容地看着这个娃子熟练的动物,悄悄掏出帕子抹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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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听郭六娘哭多少次才能让她这么懂事这么熟练啊…
这么小的活人给给死去的人配冥婚,是....要先灌药的....
“啥,那挨千刀的同意了?嗨呀我这暴脾气,我现在就去县衙!”朱萸气得嗷嗷叫,撸起袖子就想往院子外面冲。
“朱萸,冷静点。”舒映桐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你去县衙明面上能替她讨什么公道,用用脑子。”
童养媳并不犯法,不给名分也不犯法,配冥婚同样不犯法。
把活人弄死才犯法,现在不还好端端的在那蹲着么?
景晁懒洋洋地靠在另一边门框,咂咂嘴,“要不,我神不知鬼不觉地给那袁秀才来点半身不遂的好东西?”
“你的神不知鬼不觉能不能不要说出来?”舒映桐没好气地瞪他。
不正常的手段要用就用,在这张扬出来是个什么脑回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干的?
当店里坐那吃东西的食客都是死人还是怎么的。
“你的诉求是什么。”舒映桐朝郭六娘扬扬下巴。
“我只要我妞妞平安就好,求姑娘不要把我们交出去,别的没有了。”郭六娘搂紧了闺女,眼泪吧嗒吧嗒落在她肩上。
非亲非故,能护她们母女周全已经够麻烦别人了。怎么还敢让人家替她强出头,那人,始终是妞妞的生父....
她这十来年以他为天习惯了,突然听见说要让他半身不遂,心里总有一丝舍不得。
“就这?你怕不是不知道我家姑娘的厉害,她开了口,你就要个这?”朱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别说这个小要求了,只要她开口管了这事,让那狗杂碎死于非命都不在话下!
“行,随你。”舒映桐拂了拂袖口,转身往柜台走。
当事人都不提要求,他们剃头挑子一头热做什么,正义守护神么,没那么高尚的情操。
“你傻啊你。”朱萸蹲下身子摸摸妞妞的脑门,“你自己不要,可以给妞妞要个名分啊,凭什么让后来人的娃做嫡!你忍下来,妞妞就变成小妾的闺女了!”
“那....那怎么办....我,我没想那么多....”郭六娘急得掉眼泪,用力捶着自己的脑袋,“是我不中用,我害了妞妞....”
机会给到她面前她都抓不住,为什么自己这么蠢....
“你看,唉~我下午说什么来着,叫你机灵点,别那么蠢了。”景晁捶着胸口唉声叹气,“白叮嘱了哇~”
“嘶....不过,话又说回来,那穷书生家的嫡女名头也不够响亮哈,也就那样吧。”他掏出一把松子望着渐暗的天空撇撇嘴,丢了一颗进嘴里咔哒一声嗑开。
“嗯?”朱萸眼睛一眯,连忙伸手推郭六娘,“想啥呢,磕头叫爹啊!”
景老爹是谁,一个能在皇宫里吃得肚儿溜圆回来的人!
管他是不是半路逮住的野爹,名头响就行!
“我....你....噗....”景晁一口把松子喷得老远,“瞎认什么爹!我最多让安行舟认这小女娃做义女,主要是这破地方没更大的官了。”
“嘻嘻,那也行,安大人是个好官,往后万一飞黄腾达了呢,嘿嘿~”朱萸冲他狗腿地甜笑。
安大人的义女,那也算半个闺女了嘛。不说安大人要不要撸了那狗屁袁秀才的功名,就冲周班头和梁班头和这边的关系,那挨千刀的还能有好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