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斤送来了早饭,裹卷。
米面浆蒸成洁白柔韧的米皮,裹着味道丰富的菜肉,馅料颜色从晶莹剔透的米皮里透出来,光瞧着就清爽有食欲。
舒映桐添了自家的豆豉油辣子,口味顿时上了一层楼。
“桐桐,我的嘴都快被你养刁了,不敢想象没有辣椒的日子该是怎么个淡法。我的饮食习惯明明很清淡的来着....”
感觉跟她在一起后,整个人不管是身还是心,都被她抓得牢牢的。
连饮食习惯都被她潜移默化改变了。
“别把锅甩到我身上,明明是自己喜欢吃。”舒映桐捏着裹卷啃了一口,“快吃,吃完早点启程。等去过繁陵城,我们应该是要走水路的吧。”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看着他,“只是....你不爱吃鱼。”
江南地区航运发达,即便是去西南那边也是可以先坐船再改骑马,这样可以省下一半在陆地奔波的时间。
早点去,早点忙完,早点回。
但他小时候吃鱼吃伤了,对吃鱼有一种本能的心理阴影,昨晚的豆腐酸汤鱼,筷子都没往里伸过一次。
景韫言靠过去笑吟吟地说:“心疼我啦?”飞扬的眉梢眼角一派明媚春色。
“无妨,左右不过是小半个月的事。他们靠岸时也会采买一些新鲜蔬菜,或者你在城里多备些食材也行,我喜欢吃什么你都清楚。”
舒映桐垂眸不语,很认真地考虑空间马上要升级了,新增的土地要不要让莎莎辟一块出来种菜。
不仅是在船上的伙食问题,西南那片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想想也知道肯定一团糟。
空间在手,没必要在吃的问题上为难自己。
早晨凉爽,吃早饭时敞着门,两人刚吃完没多久,门板被轻轻叩响。
裴知行站在门口,病弱清瘦的身子显得那身月白袍子空荡荡的,苍白的脸色一夜过后好看了许多。
“冒昧打扰,不知两位此刻方便与否?”
他微微颔首,清润的嗓音带着天生的温软柔和,听在耳朵里如同三月春风,轻轻柔柔,不张扬,不热烈。
清晨阳光落在他纤弱的肩头,即便是礼貌颔首,背脊也挺得笔直。
景韫言扯下脸盆架上的布巾擦手,回头朝他笑笑,“进来吧,不必拘束。”
裴知行抿唇微微扬起嘴角,目光不由自主往里极快地扫了一圈。
看见侧坐在床边叠衣裳的背影,心里即欣慰又遗憾,匆匆一瞥便强迫自己不再往那边瞧,走进房间选了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
“找我们有什么事?”景韫言敛袍在侧边落座,把正对舒映桐背影的位置让了出来。
裴知行低头从袖带里掏出一个宝蓝色缎子荷包放在景韫言面前。
“昨日多得景公子尽心尽力诊治,在下只顾着自己,忘记将诊金送来,也忘记正式道谢。疏漏致此,还请海涵。”
景韫言支颐失笑,这不知道是大舅哥还是小舅子的,真是知礼懂礼。
明明是昨天没给他机会,等他醒了就走,等吃完饭聊完天回来嘛....
咳....总之就是一点也没给他机会。
现在瞅准了机会过来,大概是看见八斤过来收了早饭碟子吧。
“桐桐,这个诊金....你说我要不要收呢?”景韫言转头笑着问。
“天经地义。”舒映桐抱着一叠衣裳放进箱子里,神色自若回他。
什么都没说明白,巴巴地给人免诊费做什么,又不是所有人都对别人好意能接受得心安理得。
“好吧。”景韫言看也没看地收了荷包,“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裴知行墨玉般的眸子闪过一抹笑意,像是古老墙壁上静默的爬山虎,被夏日里忽如其来的风,吹起沉沉叠叠欢快的波浪。
她的夫婿人中龙凤,气宇轩昂,清雅矜贵。
夫妻和睦,琴瑟和鸣。
这样,很好。
邱叔临终前告诉他,他不姓裴,姓萧。
母亲在河边仓促间诞下龙凤胎,他,还有一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姐姐,比他早出生半个时辰。
除却这个特征,再无其他。
母亲本想带姐姐走,把他留下。
但是看见比他健康许多,连哭声都比他有力的姐姐时,犹豫了许久。
最后脱下自己的外衣把姐姐包起来,拔了头上的头饰放进去,期望捡到姐姐的人看在财物的份上抚养她长大。
做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平民女子就好。
母亲拖着虚弱的身体抱着他继续逃命,打定了注意,身中剧毒反正要死,别人只知道她身怀六甲,但不知道她怀的是双生子。
他和母亲即使被捉,起码还能留姐姐一命,萧家不至于一条血脉都保不住。
要不是邱叔带人抢先于姜家密探寻到他们,他是没有机会存活于这世间的。
即便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却什么也做不了,时隔太久,所有的真相和证据都化为一捧黄土。
他连祭拜的机会都没有,又如何能在这种时候再去认什么亲。
清茶入杯泠泠声响拉回他出神的思绪,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盯着舒映桐看了许久,久到她在对面落座,景韫言给她斟了一杯茶。
裴知行慌忙垂下眼眸,目光虚浮地看着自己面前水汽袅袅的茶杯,清咳一声,低声说:
“在下管教不力,晨间下人出言无状,扰了景公子清静。他所说之事只是胡言乱语,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景韫言侧撑着脸认真地看着他,拖长了声调,“哦~可是我答应他了呢。按你的意思,是要下我的脸面,让我失信于人喽?”
裴知行看着前一刻还笑如暖阳的人刹时间敛了笑意,目光如刃,气势全开的模样,顿时慌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啊…不不不,在下并非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在下、在下…”裴知行拧眉愁容满面,一时间竟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说什么都是推诿之词,在景公子看来都是驳了他面子呀…m.cascoo.net
舒映桐看着对面坐立不安的少年,没好气地瞪了景韫言一眼,“逗他做什么。”
这么个病秧子,本来就弱得很,被人保护得严严实实的,恪守规矩礼仪又单纯。
叫他怎么舌灿莲花耍滑头打嘴仗?
“哎呀,还说不在乎,护得很自然嘛…”景韫言脸上云雨骤收,笑嘻嘻地把自己那杯吹凉了的茶换到她面前。
裴知行愣愣地抬起头,疑问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过了一遍。
景韫言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言笑晏晏。
“你这病呀,还是去环山村养着吧。唔…去南村正中间那个院子找珍娘,让她给你们安排住处,有什么事等我们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