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道散个干净,只余哭花了妆容的黎芊芊和整张脸肿成猪头哀哀喊疼的落英。
黎芊芊依然保持着柔弱摔坐外地的优美姿势,瞪着门板的眼里浮现杀意。
她弯唇转头朝躲在远处的陈氏婆媳温良无害地笑笑,笑中带泪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疼。
陈氏领着儿媳妇上前把她们搀扶起来,应她要求,帮她们把隔壁五号间打点妥当。
时至正午,船娘送来饭食。
依旧是黍米饭配几样河鲜,多了一道红枣莲子藕粉羹。
圆胖白瓷小盆里盛着浓稠剔透的藕粉,糯白莲子和饱满红枣丰富了这道羹的色彩,熬煮时添了桂花糖,香气扑鼻。
玉玲珑不爱吃黍米饭,看见这道甜品顿时欢喜得很,拿了勺子给自己盛了一碗,舀了一瓷羹正要往嘴里送。
“不怕中毒尽管吃。”景韫言敲敲她的额头。
“诶?”玉玲珑举着瓷羹左看右看,送到鼻尖嗅了嗅,从袖口摸了一根像豆芽的银制小物件出来,伸到碗里试了试,没有变黑。
对于用毒,她完全信任景韫言。
哭丧着脸又闻了一下藕粉羹,“这么香甜居然有毒,简直太过分了!为什么有毒啊…可我还是好想喝…”
舒映桐对这种不怕死的嘴馋熊孩子彻底无语。
“小客船的饭食相对简单,有饭有菜有汤即可,这道甜品不该在正餐的时候送上来。即便是做藕粉羹,他们也不会给你加桂花糖浆,明白了?”
大客船人手充足,有的是时间把食材往精致了做。
小客船档次摆在那,他们没那闲心,除非有人特意交代。
“这毒…要命不…”玉玲珑不死心地问。
景韫言无奈地摇摇头,舀了一些浅尝,“倒是不要命,最多满脸脓疮毁容罢了。人家又不傻,把人毒死,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哦,那没事。”玉玲珑放心地舀了一瓷羹送进嘴里,“反正我用得起焕颜膏。”
舒映桐抽抽嘴角,这熊孩子的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
用得起焕颜膏是什么奇葩结论?
中毒烂脸的过程就不管了?
“你吃饱了把这瓶药送去给苗苗和你师姐。”她拿了一个青绿色小瓷瓶放在桌上,“她们大概不想跟你一起毁容。”
玉玲珑这熊孩子一见面打了落英一巴掌还下了毒,玉寸心也给了黎芊芊一巴掌,被回敬很正常。
只不过陈氏那小孙女确实无辜,谁会想到诚心诚意送给她家的桂花糖有毒呢?
六号间。
“我劝你最好别吃那碗羹。”周迟伸手把碗挪到自己旁边。
玉寸心二话不说抢了回来,“连碗甜羹你都要抢,你是人吗你?”
小时候差点饿死,她对甜食有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喜欢。
总觉得吃甜食能让心情变好。
周迟的筷子往隔壁房间方向点了一下,神色淡漠。
“她不允许别人抢她风头,也不允许别人抢她看中的人和物,更何况在你手上吃了亏。她和你不一样,能忍,但从不息事宁人。”
他的小刺猬不记仇,有仇当场就报。报不了只会觉得自己技不如人,不使阴招,不翻旧账。
黎芊芊表面柔弱,不知底细的根本不敢相信这是个能把人剥皮做成人皮风筝泄愤的狠角色。
摘星楼曾经背靠姜家,买卖做得顺风顺水。姜家倒台,夹着尾巴砸了大量钱财投诚当权者才渐渐抬起头。
偷偷投靠了宣王也是这几天才知道的。
百悦如果和摘星楼联姻,等于在背后捅当今皇帝刀子。
于公于私,他都不喜欢黎芊芊。
玉寸心嫌弃地白了周迟一眼,“眼瞎吗她,怎么会看上你这种狗男人。估计是没被你奴役过,不知道你这人背地里有多恶劣。”
“就该让她过来当牛做马感受一下累到打瞌睡的痛苦,保证她立刻对你一点歪心思都没有。”
看着人模狗样的,挺像那么回事。
背地里要多坏有多坏!
“我身上的伤绝大部分因你所致,你不是没看见伤痕。”周迟挑出碗里的葱花很自然地扔到她碗里,“你要是个男人,现在已经泡在沅江里喂鱼了好吗?”
欠债不用还的吗?
现在有让她累到打瞌睡?
她还真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跟他共处一室爬他的床?
玉寸心不说话了,埋头吃饭。
至于那些他不爱吃的葱花,习惯性地照单全收。
每天服侍他沐浴,那背上腰上腿上的旧伤痕横七竖八的,看不见除非她瞎。
她也挨过罚,最重的莫过于上次,后背挨了四十九道鞭子。
师父不让吃饭,师姐们挨个过来训她和阿七,骂得她们两个不敢抬头。
个个义愤填膺以她为耻,走的时候宽大的袖口总是能掉下来一包点心半只烧鸡一罐药膏。
等她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碗里多了不少葱姜蒜,甚至还有半个八角。
“我是你养的猪吗!”玉寸心气哼哼地把八角拣到桌上。
别的也就算了,这玩意是能进嘴的?
“嗯?”周迟抬眸定定地看她,“不要抱有这种奢望,该干的活一件不能少。”
还想做吃饱睡、睡饱了吃的猪?
尽想美事。
玉寸心又有想掀桌子的冲动了,夹着一片的筷子恨不得戳到他脸上。
然而,打是打不过的。
“吃饱了就别吃了!”
她速度把桌上的盆盆碟蝶一股脑收了,末了还把周迟的筷子和碗都收走。
周迟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和桌上的一些菜汁,“我觉得我还没吃饱。”
玉寸心只留给他一个风风火火往外走的背影。
“啧,谁给她的倚仗....”周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是他没错了。
先动心的人总是要吃亏一些。
罢了,随她吧。
他起身洗了手,拿起桌上的墨扇起身走出去,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玉寸心回来的时候发现房里空空的,说不上为什么,习惯了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房里一空,别扭得很。
无事可做,索性去找玉玲珑。
对于周迟的到来,黎芊芊很是欣喜,只是对上他那双阴沉的眼眸,这份喜悦淡了下去。
“明人不说暗话,你的如意算盘别想打到我身上。百悦青年才俊众多,你换个目标吧。”周迟抱臂靠在椅背上,对于黎芊芊实在不想给什么好脸色。
“难道你不知道秦盟主已经口头应允了?”黎芊芊始终挂着温婉的笑容,仿佛刻在脸上的一样。
美则美矣,就是少那份人味。
周迟慢条斯理的把落英端上来的茶推开,“不必搬出秦盟主,周某离开百悦照样能活得自在。”
秦盟主早在一个月前旧疾复发,有意把百悦传给他的第三子。
只是,他有七个儿子,还有十二个分盟主,堂主数十,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定下来的。
现在的百悦暗潮汹涌,各分盟利益至上,以至于他的手下有样学样,破坏规矩。
“周迟哥哥,我是真心心悦于你。”黎芊芊委屈得眼圈都红了。
周迟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讥讽,抬着支着侧脸,冲她扬扬下巴。
“真心从来不是用嘴说说的。我去西南重疫区平乱,你去吗?”
黎芊芊愣了一下,笑脸终于维持不住了,“那是天花....无药可治....”
周迟点点头,“对,你去吗?”
“那是天花,染上就会死!你放着百悦的事不管,去重疫区送死?”黎芊芊神色激动,质问的语气仿佛周迟做了什么背叛他的事。
诚如他所说,百悦是有不少青年才俊,可是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啊!
他怎么能做出这种让人匪夷所思的决定?
她固然喜欢他的容貌气度,可是,百悦沅江分盟的周迟才是她喜欢的周迟啊!
周迟想起玉寸心对于要去西南半句怨言都没有,糟糕的心情忽然变好,想着想着轻笑出声。
“黎芊芊,我觉得你很可悲。表面上,你和世家贵女多有来往,然,你连一个可以为对方两肋插刀的朋友都不曾有。”
“下个渡口,你便上岸吧。希望你不要再使什么腌臜手段,这世上不是什么人你都惹得起。还有,我这人不是很大度,向来睚眦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