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庆二年(657年),高宗李治颁布《建东都诏》,自此大唐实行两京制。又因种种原因,帝后长期驻在洛阳,行政中枢虽在洛阳,但三省六部在长安都保留了一套班底。
古往今来,任何一项制度的发展,都是先从不完善的萌芽,逐渐向成熟发展。自前朝创立科举选士制度,大唐也继承了此项制度。只是不同于后世,现在的大唐将科举的举办交由西京尚书省的吏部考功司兼掌。
唐代科举的应试者主要由两部分人组成,即“生徒”和“乡贡”。生徒是来自州道官办学校的学生。乡贡则来自自学或私学,两者经地方考试合格(即秋闱),获得科举的资格后(称为贡式)再到京师应试。
应试者每年十月跟随地方向京师进贡的粮税特产,一起解赴长安,称为“发解”。到了长安之后,他们先到吏部报到,经吏部勘核身份和考试资格后,报名来年春季的常科,亦称“春闱”。报名之后,按国朝旧式:天下贡士,十一月一日,赴朝见圣。当然,说是朝见,因现在皇帝在洛阳,不可能(不被允许)为此特意移驾长安,这几年来都是派中使来宣口敕慰谕罢了。接下来,考生则等待来年开考,直至考完放榜。
崔淞出身博陵崔氏,族里早打通了关系,不需要他跟着河北道的考生队伍苦哈哈一道赴京。其在长安赁了住处,一切安置好后,便要到吏部报到。现在已经快到十月中旬,所以说若是错过了报名期限,就又得拖上一年。
这一日,崔淞联络了互作保人的族亲和乡党,同赴吏部报到。陈枫作为地头蛇,在西京有一定的人脉,当然要为大舅哥鞍前马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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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近日以来,天下贡士陆陆续续要到位于尚书省考功司报名春闱,朝廷放开了东门景风门供举子门进出,讨一个紫气东来的噱头。而门卫对这些过来报名春闱的举子,检查也不是那么严格,故陈枫得以混在众举子中间,进入了皇城。
整个皇城东西长六里,南北宽四里,内置了三省六部、诸寺、监、卫等最高权力机构,中间被南北向的承天门大街一分为二,城内楼台宽敞宏达,按横纵排列有序。陈枫行在其中,不由感慨大唐之强盛。
陈枫与众人沿着东西横街一路向西,当行至安上门大街时,其听到有人呼叫:“陈兄?”
陈枫转头看去,却见来人乃太子中允苏味玄,便拱手笑道:“原来是苏中允,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乎?”
苏味玄摇头苦笑。其因平疫立功,从太子洗马升连升两级至太子中允。按理说像这种东宫属官,历来都是职低位尊的,要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太子变成了皇帝,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以前跟随其左右的官员们立即水涨船高。只是现在武后临朝称制,就连皇帝这条真龙也得老实盘着,更别说太子属官了,连太子都没有呢,这些东宫职事官活生生变成了虚职,每旬来右春坊点个卯罢了。
其心里虽有无数牢骚想发,但此时却不是个好时机,只好转而责道:“听说你早回长安了,怎么不到寒舍坐上一坐?”
面对责备,陈枫竟冒出也不知是谁写的一句话:“你那里‘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小子只是识得几个字,但去你那里拜见,在下总觉自惭形秽。”
两句话不仅给自己找到了借口,还顺带拍了对方马屁。
果然,苏味玄眼前一亮。其笑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你能说出这种话,就足与当世大儒坐而论道了。”
过了见面关,陈枫便为中举子介绍起苏味玄来:“这位乃太子中允苏味玄,平素心怀天下、忧国忧民,在长安春疫中,率先接种并大力推广,为平疫立下汗马功劳。”
众人闻言,向其一一行礼。随后陈枫又为其介绍起中举子来:“这位乃某未婚妻兄,崔承务崔淞。这位乃邢州宋珽,听说其兄宋璟十七岁便进士及第。”又拉过其他人一一介绍,最后道:“几位都是河北才俊,这一科注定要榜上有名的。”
苏味玄拱手示意,随后笑向崔淞道:“看着便一表人才,可见博陵崔氏人才济济,故能屹立近千年不倒。你们就连挑选女婿,也是又快又准。”
刚才陈枫拍了两个马屁,这老兄投桃报李,立刻还了两顶高帽,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崔淞经过这些天的调教,在人情世故上也有所悟,便顺着由头拱手道:“将来枫弟与舍妹成婚,中允大人若是方便,当莅临捧场。”
“喜酒是一定要喝的,却只能去陈老弟家里贺喜,你们博陵崔氏家族大,朋友多,总不缺我一个。”
崔淞连连拱手,笑道:“一样,一样。”
苏味玄点点头,回道:“若是有空,不妨同来寒舍品茶论道,就算陈兄不愿来,你们也可以过来。在下也曾在科场征战过的,总有些经验可以交流探讨。”
大唐的科举还不像后世那般严谨,有不少投机取巧的手段,举子们流行在考前带上着作投谒名门,以期搏个好名声。当然,若是能直接投到主考官那,并获其认可,那登榜基本上可以说板上钉钉了。
面对示好,那个叫宋珽的青年则在崔淞身后轻轻推了一把,又见其木木然不知所以,便开口笑向苏味玄道:“那我等定要叨扰府上。”
苏味玄微微颔首,又向陈枫劝道:“你若能多在学业上用点心,凭你的才智,何愁中不了进士?”
陈枫摆摆手,苦笑:“在下书读得多却杂,不通于经史文章的微言大义,别说进士及第,就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人贵有自知之明,何必自取其辱?”
苏味玄拿他没办法,只是摆手告辞而去,临别前又交代随时欢迎众举子到他那里做客。
目送其离去,宋珽则道:“诸位可知苏中允的兄长是谁?”见众人摇头不知,又道:“其兄与李峤、崔融、杜审言齐名,乃大唐“文章四友”之一的苏员外味道!”
苏味道?这名字起得有趣。陈枫笑道:“在下与李峤李祭酒倒是有数面之缘,其他三人却不知晓。”
先前李峤有意栽培陈枫,特为其开小灶,却不料这小子实在烂泥糊不上墙,于是果断撒手撇清关系。
宋珽则笑道:“陈兄不曾关注过士林,有所不知也属正常。苏员外与李祭酒二十年前便以文辞知名,至于杜审言,王子安(王勃)曾有一首诗叫《送杜少府之任蜀州》,里面有一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妇孺皆知,而那个杜少府便是杜审言。崔融乃崔兄本家,出身清河崔氏,曾为庐陵王侍读。”
说到这,其恍然大悟:“苏中允历任东宫属官,想必与崔侍读是有交集的,其兄又是苏员外。而李祭酒又是赵州皇赞县人,与我们皆是乡党,‘文章四友’,有三个能拉扯上关系,若再得到他们的指点,进士及第恐怕不难。”
听到这,崔淞终于反应过来:“怪不得苏中允临走还不忘交代要我们日后登门,原来有提携之意!”说着脸色一变,眼睛像刀子一样剐向陈枫:“你同去不同去?若敢不去,以后连我那也别去!”
此时正好吹过一股秋风,陈枫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忙回道:“去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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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几人顺顺利利报完了名,宋珽道:“时辰已经不早,今日宋某做东,咱们去平康里小酌一番。听说潇湘馆来了几名胡姬,吹得一口好箫,当去领略领略异域的口舌之功。”
崔淞心里想去,但有未来妹婿在场,怎好意思去?况且作为大舅哥,又怎能带妹婿去喝花酒?要是被幼宜知道了,岂不是闹翻天?其便摆手拒绝:“若说胡姬吹一口好羌笛,我是信的,竹箫乃我们汉地的乐器,她们哪里吹的好?”
“这你就不懂了,俗话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胡姬吹汉乐,别是好风情,否则凭何以在名妓云集的平康坊里立足?”原来这宋珽却是个欢场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