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之前的无声哭泣，这一回沈暮秋哭得极大声。
那哭声悲戚，带着无尽的委屈和不甘，让沈星回觉得好像有千万根银针在心上扎，让他痛不欲生。
他扔了手里的发簪，扶着暮秋问：“九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是不喜欢那簪子吗？
还是说你想到哥哥在战场上的样子心痛了？
都过去了，哥哥我都安全回来了，以后等着咱们的是数不尽的好日子。”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之后，沈暮秋哭得更大声了些。
她抱着沈星回哭得肝肠寸断，险些背过气去，无论沈星回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
后来还是钱管事听了小二的汇报，以为沈暮秋出了什么事情，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了进来，这才成功让沈暮秋停止哭泣。
她擦着眼泪不好意思道：“钱、钱管事，我没事儿，就是想到一些伤心的事情所以才哭。”
钱管事对此不太相信，他爹过世的时候他都没哭得这么厉害。
他一双眼睛警惕看着沈星回：“沈娘子，我就在外头守着，有事你招呼一声，我立刻带着店里伙计来帮忙。”
“我真的没事，不过还是多谢钱管事，您先忙着，有事儿我一定找您。”
把钱管事送出去之后，沈暮秋慢慢控制情绪，她擦干眼泪看向沈星回：“哥，你还带了哪些首饰回来，方便给我看一下吗？”
沈星回有些不敢拿，他怕又招来妹妹一顿哭。
但是看着妹妹的眼神，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只得把自己带回来的首饰都放在桌上，各种发饰、手镯、戒指、项链，加起来足有二十多件。
沈暮秋一件件细细看过去，到后面手抖得连首饰都拿不住。
沈星回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他担心地问：“九儿，这究竟是怎么了，你别吓哥，有啥事你跟哥说，不要憋在心里。”
沈暮秋看着熟悉的首饰，不知该怎么开口。
这些首饰，有好几件她都见过，上辈子，在沈明珠身上。
哥哥说这些首饰是鞑子那边的达官贵族用的，那沈明珠所戴的首饰肯定不是自己买的，而是哥哥带回来，然后被沈家抢走，给了沈明珠。
既然两辈子哥哥都带回了一样的首饰，那哥哥应该也是一样的。
可是上辈子，等她见到哥哥时，哥哥已经又疯又残……
在看到那根簪子的时候，她的心里就有了猜想。
上辈子哥哥回来时应该也跟现在一样，带了很多的战利品想要送给她，却不知怎么被沈家人知道，沈家人心肠歹毒，害了哥哥，又抢走了哥哥的东西。
一旦有了这个设想，上辈子的很多事情都能想得通了。
沈家能为了青山书院的入学名额打成这个鬼样子，为什么那么爽快就让沈康顶了哥哥的名字去县衙当班头，没有闹出什么矛盾来？
沈家日子不说过得紧巴巴，那也不是多富裕的人家，怎么有几十两银子放在那里被沈盛偷？沈盛偷了那么多钱，结果就被打了一顿屁股就过了，其他两家也没闹。
沈家后来的日子越过越好，买田买地，后来还在县城买了房，日子过得跟地主老爷一样，他们哪里来那么多钱？
这一切，都是因为沈家人从哥哥手里拿到大笔钱财，有了这些钱打底，剩下的事情自然好商量。
至于她之前所想，因为她重生改变了哥哥的命运，仔细想来完全不可能。
从她重生一个多月的事情来看，绝大部分的事情都没变，改变的只有她主动干涉的事情。
就连郭言学考上童生，那也是因为家里出事，推迟了几天去考试，因此才躲过一劫。
她重生的时候哥哥说不定已经启程回来，他们兄妹没有任何接触和联系，她怎么能改变哥哥的命运？
所以，哥哥的命运没有被改变，上辈子的哥哥也好好的回来了。
只是她的所谓家人，她的亲爹，逼着十四岁的哥哥在战场拿命拼了十年还不够，等哥哥回来，为了钱财名利，竟然还要对哥哥下此毒手，害得哥哥疯魔残疾。
虎毒不食子，可她爹却做出畜生都不如的事情来，伙同沈家人害了哥哥一生。
人性之恶完全超乎她的认知和想象，所以她根本没有怀疑过沈家。
以至于她不仅没有为哥哥报仇，甚至让沈家人踩着哥哥的骸骨越过越好。
沈家该死，所有人通通都该死！
“九儿，你这是干啥？”
沈星回一把抓起沈暮秋的右手，只见她的手掌心都是血，四个月牙形状的伤口，分明是她的手指抠出来的。
沈暮秋看着手心鲜红的血，心里反而痛快了一些。
就好像，她的那些怨和恨都找到一个出口，顺利发泄出来。
她看着哥哥眼中的关切，只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好的哥哥。
如果不是因为她，哥哥不会去服兵役，自然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如果在沈家拿她威胁哥哥的时候，她痛痛快快的死了该多好。
都是她害了哥哥……
“九儿，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竟然让你哭得这么伤心。
但是你别怕，有哥在呢，就算天塌下来，哥也能给你扛住了。”
沈星回说完这话，打开另一个包袱，从里面找出一块素色软布，撕下一条给沈暮秋擦伤口。
沈暮秋看哥哥低垂着眉眼给自己清理伤口的模样，眼睛不知道第几次发胀。
她吸吸鼻子逼回哭意，哑着嗓子开口：“哥，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之前她原本不打算将上辈子的事情告诉哥哥，那些痛苦有她一个人扛着就好。
可是沈家远比她想象中要恶毒很多，她必须要让哥哥有所防备。
思索片刻后，她缓缓开口：“哥，你不好奇我在被郭家骗了五年之后，为什么会突然知道郭家人的真面目吗？”
沈星回随口回：“因为我妹妹聪明呗。”
“不，我一点也不聪明，我甚至很笨，我没有保护好你，自己也被人害死了。”
听到这话，沈星回立刻抬头，眼神犀利地问：“是谁害死了你？”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你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哥，我做了个梦，在梦里我并不知道郭家的真面目，而是一心在郭家过日子。
我供着小叔子科举，送他拜名师，给小姑子准备丰厚嫁妆送她出嫁，还收养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我以为我过得很幸福。
在我因为一次打猎伤了手脚成了残废以后，郭家人才露出真面目，他们打我，折磨我，让我过上了生不如此的日子。
我也在那时候知道，我收养的儿子是郭言学在外头的私生子。”
尽管这只是一个梦，沈星回还是生气了：“我呢？我在哪里？我为什么任由郭家人这样欺负你？”
“哥，那个梦里很早就没有你了。
你从边疆回来时神志不清，一只脚也断了，被沈家人关在屋里，不到两年就死了。”
沈星回觉得梦里的自己死得不是时候，竟然扔下妹妹一个人。
他笑着安慰：“没事，梦都是假的，你看我现在不就好好的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