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9527劫年,三月初三。
每个劫年的这个日子,是西王母的生辰。天庭照例举办了盛大的“蟠桃会”,只要是排的上名的神仙大咖都会被邀请参加。
以前只有德高望重的老神仙和掌握各部的一把手会受到邀请,别说是普通的神仙了,就连当时官至司雨大神的龙王也不会被邀请。自从花果山出了一个石猴,大闹了“蟠桃会”之后,天庭的那些个老家伙们这才重视起来神仙里的后起之秀了,扩了编制,不拘一格招揽人才。
这不在广寒宫里设置了天镜司,专业处理三界的冤假错案和神仙投诉的,类似人间的大理寺监察御史这些部门。
正是有了这些岗位的设置,在人间破了几个大案的夏乙这才谋到了一个天庭的职位。说是谋到,还不如说他在阳间的寿命已到,断了气被押送到广寒宫里的。对于这点,黑白无常倒是不客气,管他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只要是他们押送的,他们从来都不客气。
广寒宫自嫦娥上仙搬到她的星宫以后就荒废了。玉帝在南天门口,指着月宫对太白星君和一干主事于天庭编制的神仙们说道:“以后,广寒宫就是我们天镜司的驻地了。”
天镜司刚成立那几年,的确做了一些工作,了都是神仙们一些鸡毛蒜皮的零碎事,无非是二郎神家的哮天犬吃了太上老君用来炼丹的乌鸡,赤脚大仙喝了酒找不到那双臭气熏天的千层底的老步鞋,嫦娥仙子又丢了玉兔。除此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大案要案。
天境司的这些监事小仙们,整天闲的无所事事,倒一个个变成街头浪子。不过,天庭的俸禄倒是照例发的,什么过节福利一样也不落。
夏乙是是最后一个进入广寒宫到天镜司当差的监事小仙。他来的时候,天镜司里只有这个当值的监事小仙,黑白无常把他扔到司衙里,吐了声:“你们要的人给你们带来了,怎么处置你们自己解决吧。”
黑白无常的口气和做法始终如一,数千劫年一成不变。这倒把当值的小仙难住了,不知黑白无常带的是什么人,不知道犯了什么罪,更不知如何处理了。
没等当值小仙细问,黑白无常一溜烟早不见踪影了。还好当值小仙本性善良,又瞧着黑白无常不是把夏乙绑着来的,送了些司里的吃喝,安顿了夏乙在偏殿休息。
主事神仙过了好几日才到司里处理公务,毕了要离开时对着当值的小仙问了一句:“你们留意一下,说是要给我们来个新人呢,人来了你们把咱们这儿的事给交代一下。”主事神仙抬手摆了一下,说:“咱们这儿也没啥好交代的,就是轮到当值的日子过来当一天值罢了。你们看着安排吧。”
说完,主事神仙这才看到偏殿门口坐着的夏乙,问:“新来的吗?”
“嗯,在下夏乙,见过主事。”
主事神仙有抬手摆了一下,说:“既然来了,就这样吧,你先跟着他们熟悉熟悉,咱这没啥好学的,先熟悉熟悉,不懂的就问他们,你呢,就权当我不在,没我这个主事。”
说完,主事神仙边挥手边出了天境司。
对于工作,夏乙这这些天也看到了,的确是个闲的发疯的工作,好几个当值的小仙来点个卯后整天也不见人影。当值小仙把夏乙的名字加在轮值单上,说:“这就算给你安排上了,今天是我当值,你在我后面的第七天。”
小仙继续说:“这里人个事都很简单,有的人我也在这个当值名单上看到,具体他们长啥样我也不知道。还有,你刚来也没人管,什么事都要自己去操心呢,比如你专属的星辰,职碟啥的,都要自己去办理。”
从当值小仙的嘴里,夏乙得知每个从三界选上来的神仙,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星辰,就像人间的宅院,大的神仙星辰会大些,小仙分到的是小院落,想要分大一些的院落,那就要好好努力,争取更大的职位,当更大的神仙。不过,当值小仙也告诉他,想要在广寒宫天境司里当更大的神仙,那比去九重天还难。
“你看咱们的老大,天境司的主事神仙,不也是整天没事干吗?一个月能来一次司里也就很不错了,更像是内分泌失调的少妇的大姨妈,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当值小仙悄悄的告诉夏乙:“我们给主事神仙起了个外号,叫大姨妈。”说着,当值小仙笑的人仰马翻,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置办星辰和办理职碟这些跟神仙们吃喝拉撒的事全归太白府管。当下告别了当值小仙,按着指引图索寻到了太白府。
太白府不像夏乙想象的车水马龙。府门冷冷清清,大开着,连个值守的小仙也没有。还没等夏乙跨进府门,从院子里走出一个穿着白色道袍的长白胡子老人,老人面带红光,印堂上方似乎是镶着一颗发着微弱光芒的金星,想必这个老神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太白金星了吧。
太白金星忙上前作揖,说道:“让你这几天受委屈了,天庭的神仙多,繁杂的事情也多,把你的事给耽搁了,让你在天境司的偏殿里委屈了这么多天,这有劳烦你亲自上门来置办。”说毕,太白金星拉着夏乙的手问了些工作中的琐事,又问了些人间经历。太白金星的话滴水不漏,又让人感觉到不像天境司里的那些小仙的近乎八卦的打探。
太白金星说:“这些天着实是委屈了你,你的星辰给你已安排好了,就是离广寒宫有点远,几乎出了银河星系了,虽然是个九霄地界,但算起来也算是银河星系里的星辰了。这么地,你先住着,不满意了后面有合适的星辰了我给你再调整调整,保证让你满意为止。”
热情好客又对人和蔼可亲,一股温暖说得夏乙实在是无言以对。他看着太白金星脸上的笑容,嘴边的法令纹永远敞开口子笑着,或许是时常开怀大笑,脸上的肌肉愈加的发达,把眼袋挤压的更明显了,更近些看,眼角的鱼尾纹也是像极了他的法令纹,深深的几道像用刀刻上去的,以至于太白金星不笑的时候,他的法令纹和鱼尾纹都丝毫没有变化。对于这一点,夏乙想到了人间的硅胶科技脸,心想,这太白金星为了给人展示自己的开心,在自己的脸上动了念头,也学起了人间的那个爱美妇人,给自己整了一张永远开心的科技脸。
拿了职碟和星契,太白金星又请夏乙吃了两杯茶,茶倒是极为普通,也尝了几口玉帝差人送来的点心,味道更为普通。多日以后,太白金星成了夏乙在天庭里的一个无话不谈的知己。他给太白金星说出了他第一次到太白府对府上茶水点心的评价,太白金星笑着说:“我这里待客的都是些普通货,不过说真的,那些普通货的确是从玉帝那里退下来的,给你们这些小仙们宣扬出去是玉帝的赏赐,这不让你们觉得玉帝更加的重视你们吗?”夏乙笑着,摇着头说:“你们都是这样糊弄人的吗?”
太白金星笑着:“此言差矣,此言差矣,我们不但这样糊弄人,鬼我们这是这样糊弄过来的。”
不过那天太白金星客客气气的把夏乙送出了太白府,夏乙连个想提意见的机会也没有。看着太白金星又热情又好客,像是自己家里的长辈那样对他无微不至的关心,嘴里想说的话到了嗓子口又咽下去了。
在夏乙回自己星辰的路上,太白金星的笑脸又从夏乙的脑海里闪现出来,那张笑脸的背后像他孩童时爷爷的那张脸,语气与处理事情的果断又像是公司里的行政人事主管,客客气气把来访的人打发走,后面能忽悠就忽悠,反正只要你找上门,他们都是笑着给你一套他们的说辞,而那说辞像是之前就做了演练一番,不管你碰到什么问题又像是你说了一句什么话,甚至一个微表情,他们也在分分种把你拿捏的死死的,那种滴水不漏的说教,让本去找他们麻烦的你都感觉羞愧难安,本想听他们一句歉意的话,到头来说“不好意思”和“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的倒成了你自己。
着实让人心里不安,太白金星那些笑脸背后让夏乙心神不安。看来,又要碰到人间那个八面玲珑的行政人事主管了。
星辰府邸里的事件一应就有,就连窗帘被褥都是新换的。夏乙所在的星辰虽说是个九霄地界,远离天庭喧闹,倒是个读书立着的好地方。到了夜里,脚下的银河星群像是一个偌大的圆盘,这圆盘在不停的流动上,闪着五彩的星光,这星光在他的脚下璀璨夺目。张开双臂,微抑着头,轻闭上眼,那种君临城下的霸气由然而生,那种登至山顶人为峰的豪情更涌上心头。
没有轮到当值,夏乙刚开始东逛逛西蹦蹦着,不管是大罗神仙还是自由飞翔着的小仙蛾,每个人都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他们没有太白金星的那般开心,哪怕是假装的开心也没有。这一日,看到几个小仙娥拎着几瓶玉露,夏乙好奇地上去与她们搭讪,小仙娥们并不搭理夏乙,这让夏乙好生尴尬。
夏乙已经到了和小仙娥们无话找话的地步,虽然小仙娥们依旧是不搭理他。他指着小仙娥提着的玉露问:“小姐姐,你们的玉露在哪里打的,我那里井水枯得要冒烟了,小姐姐你们告诉我,这玉露到底在哪里打的,让我也去打一点解解渴。”
小仙娥们听着出来我是夏乙无聊的说辞罢了,星辰府邸应有尽有,太白金星前不久还说要给太阳打口水井,这连太阳上都能打出井水来的三界,怎么会不枯得要冒烟的枯井呢?一个小仙娥实在憋不住了,笑着说:“这是我们每个月的福利,你是新来的还不知道吧,或许是你们天镜司里人忙得连个领福利的小仙也没有了吧,这个不用打,到了月初,各府上的小仙到太白府上去公领的,我劝劝你啊,别在纠缠我们这些个小仙娥了,你赶快去广寒宫里的天镜司看看,说不定你的已经领回来了就等着你去取呢。”
众小仙娥亦捂着嘴对着夏乙笑着。
夏乙客气地对小仙娥回了一句“谢谢啦”就朝着广寒宫方向去了。
广寒宫已是数日未来,依旧是冷冷清清。夏乙本想找个乐子逗一下当值的小仙,可找了半天连人小仙的影子也没有找到,或许是给天镜司的神仙们领玉露去了,然而一直到离值的钟声响了,夏乙也没有等到当值小仙的身影。夏乙翻了翻当值记录,这才发现当值的小仙已经把两个班次的值守签到全签了字,果真又是一个胆大的小仙,应了卯也不知道去哪里游玩去了。
还好次日就是夏乙当差守值。
夏乙早早到了广寒宫,在天镜司的值守簿上公公正正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他每次签字时龙飞凤舞,那押画得近乎于自己都不认得。但这次,他一笔一画地写着自己的名字,不该连起来的一点也不连着写,连着写的笔画一丁点也不马虎,横平竖直,方方正正,仿宋夹着颜体的厚重,大气不失俊秀,粗放中带几分优雅。放下笔,夏乙又端祥着值守簿,只有自己写的名字顺眼些,那些个小仙的字体歪歪斜斜,一个个的没有字样儿。他盯着自己写的字,在这个值守簿里简直就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满意的放下值守簿,合起来,收到值守桌的抽屉里。背着手在天镜司大殿里走了几个来回,不多时又觉得无聊起来,盯着大殿和偏殿,找了许久,找遍了整个广寒宫,一个能发声的虫子也没有寻到,古代皇帝无聊的时候还有个蝈蝈斗斗,或者找个太监摔摔跤玩玩牌九什么的,这当个神仙也太无趣了吧。
这时,主事神仙跳进了天镜司,看到夏乙,抬着手挥了一下,手在他的耳边停止,朝着夏乙说:“那个谁,不重要,你是新来的吧。”
夏乙高兴地躬身作揖,说:“主事大人,小仙夏乙。”
主事神仙把抬着的手收了回去,然而依旧是按在他腰间的剑把上。说道:“夏乙是吧?吃住还习惯吗?”
“习惯。”
“那就是,凡人都想当神仙,吃住只要习惯就好,当神仙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吃的好喝的好住的好,这样,便是知足了,你呢,夏乙是吧,就慢慢习惯这种生活吧。”说罢走到含首躬身站着的夏乙身边,在夏乙的耳边弹了一个响指,夏乙感觉像是触电一般的麻酥感,而那种感觉只存于0.001秒,若是常人,他是不会感受到0.001秒的麻酥,这就是夏乙的特异,一丝些小的变化,他都能感受得到。
“那个谁,不重要。”主事神仙又冲着夏乙喊了一句,夏乙想给主事神仙回复自己的名字,可活生生的被“不重要”三个字压了下去。主事神仙说:“我刚才给你的是光年传音决,每个过了试值期的神仙都要用这个传音决,不管你在哪里,哪怕是出了九霄云外还是地府深牢,有了这个传音决,都能联系到你,哦,对了,这更像是人世间的无线卫星电话。也是有号码的,你的号码嘛,好像是9527。”
“今年是天正9527劫年。”
“这就对了嘛,这是我特意给你选的号,好记吧,你是今年成的小仙,这个号对你来说也算是个纪念号码。”
还没等夏乙回话,主事神仙跳了一下便消失了,不过没过一秒,主事神仙又跳回来了,说道:“那个谁?不重要,你把咱们天镜司这个月的福利领一下。我把你拉进了部门的传音簇里了,领回来在簇里说一声,说的时按住耳,直接说就行,大家都能听的到。给说一声就行了,他们要领就领,不领拉倒。”夏乙想当着主事神仙试一下自己的传音决,可不等他反应主事神仙又跳了一下消失不见了。
自从夏乙给天镜司的神仙们领了月度福利以后,但凡是司里领东西,主事神仙都会在簇里喊着:“那个谁,不重要,你去给咱们天镜司把这事办一下,去找那个谁,也不重要,我把他的传间决发到簇里,那个谁去办一下。”
每次主事神仙是簇里喊“那个谁,不重要”的时候,夏乙都会认为是主事神仙在喊他,他是最后一个来到广寒宫天镜司的,估计只用他的名字主事神仙会记不住。然而,当他把这个事当做玩笑说给太白金星时,太白金星笑了,他说:“你们主事大人的口头禅就是‘那个谁,不重要’,我们这些个神仙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就是‘那个谁,不重要’。”经太白金星这么一提,夏乙才知道是他自作多情了。太白金星说:“在你之前啊,你们天镜司的大小神仙都没有到我这里来领过玉露,他们也不在乎这点玉露。”太白金星把夏乙带到了地窖,在二百八十一层,是个藏露窖。太白金星指着满满的一窖玉露说:“你看,这些,都是你们天镜司大小神仙的,你得了空,就把这些玉露全搬回去吧。”
夏乙从太白府搬了玉露到了天镜司,通过传音决在簇里喊了一声:“玉露领回来了,你们得空到司里取一下。”
过个许我,簇里有了一个声音:“啥玩意儿,要那玩意干啥?”
还有一个声音:“对啊,谁让领的,那玩意难喝死了。”
“就是,以后不要领了,我领回来的,给狗狗都不喝,就给我们这种次货,那个谁,夏乙是吧,我的那份儿啊,你要就给你吧。”
“你这话说得过份了啊。”这声音,听着像是主事神仙的。
“没空去取了,夏乙兄弟,你既然做了好仙给咱们领回来了,那就好仙做到底,给哥哥们送一下,我地址发到簇里了,劳烦你一下,也算是到哥哥这里来认个门儿吧。”
不多时,一长串又一长串的星辰府址发在了传音簇里。
一番操作下来,夏乙累得够呛。
天镜司的神仙们自此之后,但凡是福利,哪怕是一块手掌大的绢布的福利也不放过,反正有人会给他们去领,领了还有人会亲自送到他们的星辰府邸,这种好事他们怎么会错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