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刚受惊吓的少年,千寻难得有点微不足道的良心,没有提着人家的衣襟猛烈摇晃,而是让人躺在她的地毯上,还担心他受凉,生起火堆来温暖他。
任谁看了,都得为她的慈心仁德所感动。
她坐在火堆旁,没有继续打坐休息。
她有预感,那女鬼会找上门来。
果不其然,在少年还未苏醒,天色将明之时。
那女鬼突然出现在不远处,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
若不是她生得清美动人,宛如一棵摇曳风情的花树,千寻恐怕要在她身上盖违章建筑的印章。
女鬼不知看了多久,千寻都快撑不住问她到底要闹哪样时,少年那边发出声音,好像快要醒过来了。
千寻就见女鬼的眸底闪过一丝慌张,在她眼皮子底下化雾消散。
此时,天际泄出一丝白光,那一轮明月落下,太阳上升了一半,犹如怀抱琵琶半遮面似地出现在人前。
“这是哪儿?你是谁?我怎么在这?”年轻的声音总是那么清亮活力。
千寻迎着年轻人警惕的眼神,一一回答:“我不知道这是哪里,毕竟我只是路过此地,听到你喊救命的声音,就赶去救你。”
少年听到这里,眼里的戒备消散了大半。
“到地方发现一个女鬼,我赶跑了她,然后在树上找到被藤蔓捆绑的你,就把你带到我休息的地方。”
千寻见他要说话,又提醒了一句:“那女鬼看上和你颇有渊源,在你醒来前来看过一次。”
少年闻言,神色复杂且纠结,但很快便反应过来,道:“云梦城崔和机,谢过女侠相救,不知女侠高姓大名?”
“蜀山元素。”千寻盯着他道:“说是相救,就算我没过去,你也不会有事的。”
崔和机停顿了一下,道:“元素女侠就一定认为我和那女鬼有所关系?”
千寻没给他装傻的机会:“你与她眉眼相似,我还未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崔和机还想说什么,千寻朝他摇了摇头,道:“我没有探究他人秘密的好奇心,只要你们没有害人之心,也不把我当傻子一般糊弄,就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她说罢,挥手熄灭了火堆,又从地上拿那条毯子一抖,再施一个清洁术,便收回到了储物袋中。
崔和机见她没有追根究底的打算,有些不知所措。
他到底是还年轻,情绪隐藏得并不好。
但千寻根本就不在意他在想什么,和那女鬼有什么关系,就如她自己所说的,只要不做什么伤天害理,又或者愚弄她的事,她都完全不会去在意。
“要我护送你回到附近的城镇吗?”
就算崔和机和那女鬼有什么关系,她也不会放任一个人和鬼物有太大接触,不说会不会失控,就说鬼物所带的阴气和怨气,能直观地影响普通人的身体健康。
少年面露惊喜:“这真是麻烦元素女侠了。”
千寻见他没有半点抗拒,免不了再次脑补起来。
故事有始有终,千寻不会对不起自己在现代无所事事时看的千万本狗血小说。
因为靠两条腿,根本就不可能在天黑之前落脚有人的地方,而崔和机也没有那个脚力,所以千寻是御剑带着他的。
这孩子免不了有头一次上天的兴奋,看千寻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您是修士?”
千寻释放结界,免得这孩子被风刮走,颇为无语地瞧着他:“我能从一个女鬼身边带走你,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崔和机沉默了一下,才道:“我以为,她对我还是心软了。”
千寻看着前方的太阳,没有追问。
虽然她一向有八卦之心,也喜欢看乐子,但出乎意外很体贴人的复杂心态,不会过多参与不属于自己的人生轨迹。
当然,要是对方硬要和她分享这份故事,她是不会拒绝的。
“她是我的姐姐。”崔和机深深吸了一口气:“生前叫崔容,可惜在她十八岁生辰那天,她死了。”
千寻安安静静地听着,不催促,不打断,同样也不想负责。
崔和机见她不说话,心不知怎么的,更加安稳了,哪怕他现在置身于高空,那褪去兴奋过后的紧张和害怕,也在一点点消失。
明明是刚认识不久的人,他却有一吐心中恐惧又烦躁事情的冲动。
大概是压抑得太久了。
“但事情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她在自己头七那天回来了。”
“然后,她就在家里住了下来。”
虽然那同样是姐姐的家,但人和鬼住在一起,是不能长久的。
彼消此长,人的阳气下降,鬼的阴气就会上升。
“爹娘都很高兴,没有在意姐姐是人是鬼,如同往常一般和她相处。”
“但怪事开始发生了,家中时常出现的白影,吓得守夜的仆从精神失常。厨房内的活物食材经常消失,最后在庭院的角落发现血和皮毛……”
他说到这里,眼里划过一丝郁气。
千寻却突然来了一句:“那你姐这个鬼还怪好的。”
“啊?!”崔和机惊讶地看着她。
“克制自己的本能,只以动物之血代替人血,可不是随意一只初生的鬼能够把持住的,要知道鬼物对于人血的追求是十分可怕的,而她已经不再是人,无需守着人的道德和标准。”千寻道。
崔和机沉默一会儿,又开始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
“后来,城中传播了很多流言蜚语,说姐姐是只吃人的恶鬼,让爹娘把她交出去。”
“爹娘不肯,他们就放火烧了我们的家。”
他垂下眼睑,声音是冷静的:“爹娘死了,唯有我被她救了出来。”
千寻感受到他深埋心底的悲伤和崩溃,以及那一股极为复杂,不知归于何处的恨意。
“我恨她,但更恨那些以她的名义,害我失去爹娘,家破人亡的人。”
他说完后,就注视着千寻。
千寻知道他的意思,但她只是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不主动开那个口。
在她看来,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若是以可怜的姿态博取他人的同情心,便可以轻慢的话,千寻可不会搭理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