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过去了,苏曦的新书也已经开始出版印刷多份,厚厚的一大本,由御司瑾亲自提笔写的字。
碧婷的事她是快忘却了,倒是那个紫衣女子与弯月刀客之间的情感纠葛,她难免不放在心上。
苏曦特意调查了玉霞峰,却发现不过是一个隐世的小门派。她也觉得自己近日有些越来越感性了,对情感的关注远远多余事件本身。
也是第一次,她与御司瑾有了争执。
“李员外的儿子弑父,就该判处死刑。”
“可是,他是因为父亲轻薄了他心爱的女人,先前为了娶二房还毒杀了他的生母。就不能,饶他不死吗?”
“曦儿,杀人放火,不论对错,做了就是做了,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
“那李员外就不需要受任何的惩罚?!”
“他已经死了。”
“可是他不是死于刑罚,而是复仇。”
“刑罚中并没有针对死人的,你不必说了。”
“就不能够酌情处理吗?御司瑾,若你是他,你觉得手刃仇人比起等待官府一层层慢慢审判相互贿赂最后替林员外脱罪,哪一个更合适?他不会等的,若是我也不会。”
“曦儿,你变了,你曾经说我妇人之仁,可如今你呢?”
“我做不到那么冷血,随你怎么说,至少,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不可能。”
“御司瑾,你一定要将别人往绝路上逼吗吗?我问你,若是那个人是我,你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的处决我?”
“你不可能会遇到这种事情的,本王会保护好你,沾染鲜血的刽子手,本王来当。”
“你根本就不懂我。”因为我,不是晴凉凤曦,不是红楼,我是苏曦啊。
如果前世,没有经历过林染的灭门惨案,她也会这样相信。可是结果呢?林家冤情难书,无人问津居然还以意外一笔带过,凶手逍遥法外无人知晓。林染有罪吗?她不觉得,这样的遭遇是无法抉择的,留下的阴影也是难以磨灭的。
它让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染上了烟瘾,让学校里的最优生成为了街头混混,他一个又一个夜晚接着酒水度过。在匕首溅起的血花下,是他毫无生气的瞳孔,他的世界是灰色的。他的童年和纯真,再也回不去了,伴随着苏曦的。
“你……简直不可理喻……”
御司瑾背过身去对着她,言语毫不闪躲。
“以后的政事,你不需要参与。”
苏曦咬唇,即使感受到了疼痛和一丝丝的血腥味。“好,我再做最后一件事,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插手逸州的政事。”
“什么事?”
“废除世官制,改用科举考试选取官吏。”
“行,此事依你。”御司瑾提笔,在汇报死刑工作的文书上填下批字。
几乎是同一刻,苏曦摔门而出。
“凤曦,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晴凉凤清见她气冲冲的样子,心情复杂。
“没人惹我,是我多管闲事。”苏曦自嘲的扯着嘴角。
“凤曦,要到用膳的时间了,你要去哪?”
“秋月酒楼。”苏曦头也不回的离去,眼角是难以掩饰的泪意。
她,哭了。
晴凉凤清以为自己看错,心中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她居然看到凤曦哭了,可是,为了什么?
苏曦出了逸王府,戴上至情真面,看不到她脸上僵硬的笑容和苦楚。这是她第一次与别人起争执,为什么那个人,会让她想到林染,想到他们曾经为了复仇许下的那些心愿。就被他的那一句交给法律定夺,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王妃,要我跟您一起吗?”方筠跟在身后小声的问。
“不必了,你帮我保护好凤清,想想有没有办法解她身上的毒。”苏曦吩咐一声,朝人群汹涌处隐去。
凌秋月看着这位秋月酒楼的常客,恭恭敬敬的为她倒上酒。
“这是……忘情?”苏曦低声呢喃,第一次与御司瑾来到秋月酒楼时,她们喝的就是忘情。
忘情虽苦,却也在诉说需要珍惜的甘甜,可惜这酒,如今到了咽喉便苦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拿仙人醉来。”
“主子,仙人醉伤身。”
“伤身,也好过伤心。”
“可是……”秋月欲言又止,自从凌秋音离开了她的生活,她也有了几分颓然,只是在人前她从未展露出来。“天逐门少主也在酒楼,要请他来一叙吗?”
听到宇文寒也在,苏曦的眼中浮现一抹亮光,那个如暖阳般的少年,笑的单纯无暇还有俏皮的小虎牙。宇文寒是治愈的,在她的心中他就像暖阳一般,他是林染“洗白”之后的模样。如果没有经历灭门惨案,林染也会像他这样吧。
“我去看看他,他在哪一间?”
“出门右转最里间。”
“你取壶神仙醉来。”苏曦起身朝外走去。
秋月有几分犹豫,她该不该告诉主子,宇文寒和他哥哥宇文羡在一起。
苏曦沿着昏黄的灯光前行,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她前世在路灯下的散步,以及在小吃摊前每日的享受时光。只是那个人,应该再也回不去了。
“你觉得自己就是门主了吗?你以为你能代替我的位置吗?宇文寒,你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已。”
苏曦的脚步微微一顿,宇文羡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这里?
“是啊我的好哥哥,你知道我这十几年来一直苟延残喘低声下气的跟在你身边,我过得有多痛苦吗?”
“所以呢?你利用那个女人,把我骗去落叶森林,我受了重伤,你居然在我的药中下了东西。”
“别担心,哥哥,我不过是让你武功尽失了而已。现在,风水轮流转,到我来做天逐门最闪耀的明星,而你隐藏在我的光辉之下。我会让我的天逐门越来越好的……”
“天逐门不会是你的,天逐门的人也不会听令于你。”
“哥哥,你还不知道吧?你的那些什么心腹,现如今在我的麾下忠诚的肝胆涂地。”
“宇文寒,你敢!”
“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你仗着母亲是正室从小就胜我一筹,你知道我和我娘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吗?你不会知道的,我们就靠着你们母子和那个男人的施舍。”
“所以,这就是你,背叛我的理由吗?”
“不,不是背叛,而是复仇。我要拿回我应得的一切连本带利。出于亲情,我会留着你的性命。”
房间里传来茶盏碎裂的声音,苏曦脚步顿住了,甚至开始后退。
伴随着那一声的碎裂,心里有一样东西,也崩裂了。苏曦快走到之前的房间时,见到了端着仙人醉的秋月。
“主子,不去找天逐门少主了吗?”
苏曦回答:“不了,怕我的消极情绪影响到他。”他还是他,还是她心里的那抹暖阳,她就全当,今天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