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山与烟霞城还有几百里路,一个成年人,若想在这两地之间往返,不是坐着马车,便是骑马,从没有步行之说。
可是雾婴不觉其难,不以为苦,用他小小的脚掌,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许多在路边田间劳作的人,从这条路上经过的人,都看到有这么一个孩子,风尘仆仆地向国都方向而去,他怕走错路,见人就问个方向,这些人见到他脸上带着希望的笑容,却不知他未来是吉是凶尚未确定。
雾婴朝阳起行,夕阳止歇,渴了便到河边喝口水,饿了便在路边摘些果子吃。
一个小小的孩童不畏艰难,晓行夜宿,经过半个多月的跋涉,雾婴终于来到烟霞城外。
烟霞城坐落在一座大山的南边,烟霞城就是以这大山为屏障,建立了这座千年古城。
古城西面是一片平原,平原被开垦为一望无际的农田。
因为毫无遮挡,所以在每个晴日的傍晚,城内的人都能看到瑰丽壮观的晚霞。晚霞和山上缥缈的云雾遥相呼应,故名烟霞城。
战争时期,所有进入首都烟霞城的人都要持有通行证,雾婴没有通行证,只能在城外悄悄等待机会。
他趁着一个拉棉花的车子经过时,人偷偷地钻入车中,藏身于棉花下,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进入这繁华的都城。
拉羊毛的车子来到一个院子里,赶车的人下来喝水休息,等待卸货,雾婴趁机爬起来离开。
偌大的一个城市,雾婴走在其中,感到非常茫然——四处都是高大的房子,却没有一个属于他的落脚之地。
他循着道长所给的地址,来到一所宏伟的宅院之前。
这宅院好生阔气,门口蹲着一对大石狮子,门匾上写着“甄府”,那是不会错的了。
“敢问甄老爷在家吗?小人受人所托,前来拜访。”
宅门前站着两名家丁,雾婴上前说明了来意。
这两个家丁上下打量了几下雾婴,见他只是一个满面尘土的孩子,手中又是空空如也,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嫌弃之意。
这些家丁本为趋炎附势之徒,都没好气的说道:“老爷不在家,您呐,还是改日再来吧。”
“敢问老爷何时回来?”
“不清楚,老爷的事,我们可不敢多问。”
雾婴无奈,只能先行离去,身后传来那两名家丁的嘲弄之声,似是在说他一个小叫花子,也学人家来骗吃骗喝?
听到这些嘲弄之语,雾婴先是又羞又怒地怔住,可是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
走了大半日,一点东西也没吃,上顿饭吃的还是昨日在山野间摘的果子,现在饥肠辘辘,又因长途跋涉,人疲倦不堪,实在是走不动路了。
他找了个干净些的街角坐了下来,希望能够等到不争道长的师兄回家。
在街角靠墙而坐,太阳暖暖地照耀在身上,不知不觉中,雾婴竟然睡着了。
……
“别打啦!”
“揍死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叫花子!”
“揍他!”
不知睡了多久,雾婴忽然被一阵吵闹声惊醒。
醒来后的他看到一群衣着光鲜的孩子正在对一个小乞丐进行追打。
这小乞丐年纪不大,穿着一身破烂衣服,却神情坚决,被打得狠了也不松口讨饶。
雾婴见他被追打得可怜,禁不住想起自己在青离国铁甲城王夫子学堂中,被一群孩子围殴的情绪,禁不住动了同情与侠义之心。
“住手!”
他起身拦在小乞丐和那群孩子之间,向那群衣衫光鲜的孩子喝道。
这群孩子中一个领头的嚣张道:“谁敢多管闲事,就连谁一块打。”
那小乞丐躲在雾婴身后,瑟瑟发抖。
“干什么欺负人?”
雾婴侠义之心即起,此刻更是不能退缩,他要为这乞丐小孩儿出头,却浑然忘了自己也是个小孩儿。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连他一块揍!”
领头的小孩见雾婴年纪也不大,哪里会将他放在心上,一声吆喝,几个孩子一起冲上来对着雾婴围殴,倒将那小乞丐放在一边不去理会。
雾婴拉开架势,使出轩辕十八拳,拼命抵抗。
奈何这次使出,拳法软绵无力,即无之前的气势,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叫你多管闲事!”
“少爷们的事,也轮得到你来过问!”
“还以为你有多厉害,也不过如此……”
“求不求饶?”
雾婴被打得浑身剧痛,痛到都说不上来是哪里挨的揍,只能双手护着头拼命忍耐,他知道自己不能求饶,一旦求饶,自己白挨了这顿打,那小乞儿也会继续挨打。
不过真的很疼……雾婴咬紧了牙关死死坚持着。
“真是嘴硬!”
“打到他求饶为止!”
……
直到有路过的大人出现,喝退了这几名孩子,雾婴才脱离苦海。
“你怎么样了?”喝退孩子们的一个大人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雾婴爬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装作没事的样子。
几个路人见他能够起身说话,也没怎么在意,又走开了。
跟大人告状?那是软蛋才会干的事。
雾婴虽被打的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可是他自从经历过凤血焚烧的痛苦,以及修罗地狱般战场的洗礼,这些许皮外伤,并未让他承受不住。
只是起身后,发觉自己为之出头的小乞儿竟然跑得不知去向,自己为他出头,他倒先溜了!
此人如此不讲义气,这才是让他觉得难过的地方——可笑自己刚才还为他的硬气所感动。
看来,自己识人的本事还是欠缺,自己父亲铁匠李,长相殊不好看,甚至算得上丑陋,但每每想起他的模样,心中总会觉得温暖。
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架之后,雾婴发现身上孙老太给缝的新衣也被扯破,又被摁在地上打,身上占满了灰尘,头发糟乱,更是难看。
他明白不争道长师兄甄道墟家门前的家丁势利眼,如今这般模样,前去询问更会自讨没趣,所以他也懒得去问了,只想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说。
可是举目无亲的一座大城里,哪里能找到吃的?倒还不如在山野中,还能找到些果子,或捕捉一只野兔野鸡之类来吃。
雾婴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发现前面有条河。
这河乃是流经烟霞城的一条小河,是沧之江的一个支流,给全城的军民提供了无尽的水源。
雾婴饿得有些发昏了,看到河水,便想到河里捉鱼,然后生火烤着吃。
偿若以他窍穴没有被封闭时的身手,也或者真能捉到鱼也说不定。
然则此刻的他既没有捉鱼的经验,又没有矫捷的身法,人更是疲惫不堪,所以枉自在河边水浅处折腾了半天,裤子也湿了大半,却连一条鱼也没有捉到。
最接近成功的时候,是他摸到了一条鱼的尾巴,却没想到鱼这么滑溜,轻易地从他手中逃脱……此后,他连鱼的影子都抓不到了。
那自然是他折腾半日,将身子周边的鱼都吓跑了之故。
“咻……咻……”
正在沮丧时,两声轻佻的口哨声从不远处传来。
雾婴举目望去,看到一名少年站在一座桥上,正向他招手,只是隔得远了,看不清模样。
原来此刻已经暮霭沉沉,雾婴醉心捉鱼,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傍晚,城中四处逐渐亮起了灯光。
雾婴见他向自己这边招手,他四处看了一圈,这河边只有他一人,看来喊的就是他了。
穿着湿淋淋的裤子,好不难受,雾婴来到桥上,走得近了,才发现这少年就是自己帮着出头的小乞丐。
一看到这不讲义气的家伙,雾婴不禁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他一把揪起小乞丐的衣服,问道:“刚才我帮你和人打架的时候,你倒跑去哪里了?”
这小乞丐看见雾婴凶狠的模样,既不生气也不害怕,反而笑嘻嘻的说道:“我自然有原因,你以为我是怕了他们才跑的吗?我是身有要事,不能和他们纠缠。不过还是谢谢你,不然我想要摆脱他们,还得多费些力气,你先放手,算我对不住你便了。”
“算你吧……”
雾婴本就不是小心眼的人,看他说的不假,便松开了手。
“你刚才在河边……不是想捉鱼吃吧?”这小乞丐笑嘻嘻地问道,神情颇有些轻浮。
雾婴被他说中了心事,但想起刚才狼狈捉鱼的样子,硬着头皮说道:“老子吃过饭了,刚才我是在玩水消消食,正玩得开心呢,被你打扰了。”
小乞丐眼睛一转,说道:“是么?那可真正对不住了,我本来想请你吃顿饭,然后向你赔礼道歉的,原来你竟吃过饭了,那就省下了。”
雾婴本来看他一副乞儿打扮,从没想过乞丐也有请人吃饭的想法。
此刻见他神情狡狯,估计早就看出自己的企图,现在却故意这样说,好看自己的笑话。
想到这里,雾婴不禁做出凶狠的样子来:“本来是吃得饱饱的,可是被你一打搅,现在又觉得饿了,有什么吃的,快带我去吃,这样咱们就算扯平了。”
小乞丐笑道:“你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