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神秀一脸沧桑,能够看出这么多年来他的经历绝非一句话所能说完的。
“多谢你上次将我释放,不杀之恩我一直铭记心头。”
“嵇泓幽这恶人!还在小人得志么?”
“不错,唉……任他猖狂吧,他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不提他了,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可是对我们有什么……”
“你别多想,我有事前往蛮夷国,归程途经贵国而已,绝无什么不轨的企图。再说了,我若是有攻打赤炎国之心,又怎会只带这么点区区人马?”
丰神秀放下心来:“说的也是,想不到当年一别,你又在青离国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若非时地都不合时宜,我一定请你在这里待几日。”
雾婴回头看了看穿上棉衣的离炎军:“客气话就不要多说了,我想知道为何现在赤炎国到处都在警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你还没听说?我们和蛮夷国结成盟军,准备一起对付青离国,为了怕青离国的人潜入我们这里搞刺杀,所以到处查得都比较严。”
雾婴愕然问道:“你们不是和青离国签订了和平的协定了么?而且青离国也把落叶城还给了你们。”
丰神秀苦笑道:“协定对于大王对整个天下的野心而言,不过只是一纸空文罢了,一百多年前不也是同样签下了《江川之盟》么,若是盟约有效的话,就不会有上次的战争了。”
雾婴想起了上次战争突起,自己的义父铁匠李就丧生在赤炎国火焰军的偷袭中,如今百里风华已死,火焰军也飞灰湮灭,自己的大仇已报,对赤炎国的仇恨本来也变淡了,如今听丰神秀这么一说,这才幡然醒悟。
如果这段血仇要是追溯到源头,那么赤炎国的大王百里山河也不能撇开,自己从没将他当做敌人,是否因为百里山河过于强大,自己明知不敌,所以连想都干脆都不去想了呢?
如今自己逐渐成长,并且拥有了两座城池,士兵近八万,如今已有了去找他复仇的本钱,那么有机会不妨也找他算算账。
自己和姬天河两人被流放到寒冰城,不能不说姬天河虽然是天限已至,可是若非长途跋涉,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想到这里,真可说是新仇旧恨同时涌上心头,他的血也逐渐热了起来。
人是很难蓄意对付自己曾经认识的人的,雾婴又非太重利益之人,仇恨给了他最好的理由。
“可是我现在和青离国已经停战了,为何赤炎国要趁现在动手呢?似乎现在并非最好的时机啊。”
丰神秀解释道:“一是百里梦嫁给了蛮夷国的王子赫连辰光,二是我们的世子百里暮云又新娶了蛮夷国的公主赫连玲珑为妻,可说是双倍的和亲,此刻也是我们和蛮夷国的关系是最佳时机,依仗联姻的结盟不能持续多久,万一到时候他们小夫妻闹了别扭,结盟之意说不定会受到影响,所以不如趁热打铁,趁此时联军对付青离国,好圆了百里山河征战四方的野心。”
雾婴听他提起大王直呼其名,还语带嘲讽,没有多少尊敬之意,看来他对百里氏不能公平处理嵇泓幽的徇私舞弊已经心存嫉恨。
“多谢你的坦诚相告。”
“有什么好谢的?比起你义释丰某,这种小事不值一提。对了,你们先遇上我也是运气,此处向东,一路关隘重重,要不要我护送你们回去?有我在,沿途的士兵绝不敢盘查。”
丰神秀的语气中带着真挚的感情,看得出来他对雾婴的感激乃是出自真心,一个懂得记住嵇泓幽的仇恨数十年的人,对于恩惠自然也很难忘却,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位感情丰富的人。
雾婴摇了摇头:“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你这般对我,你的前途肯定完蛋大吉,我们自己走便行了,大不了小心点,晚上走,白天在树林中隐藏起来。对了,你和我说了这么久的话,你的属下不会有什么怀疑么?”
“若是连此事也遮掩不过去,我在军中这十几年来就白混了,你放心,我回去就说你是哪一个部落的猎人,准备迁徙到另一个地方去就行了,他们不敢多问的。”
雾婴点了点头,放下了些心事:“我经历了多次战争,深知难有必胜之战,到时候你们赤炎国若是落败,你随时可以过来找我,我一定会带着离炎军夹道欢迎的。”
两人之间的感情,除了有雾婴将他释放归国以外,还有对嵇泓幽这恶人的同仇敌忾之心。
“好,若真有这么一日,我定会去投奔你们离炎军,到时候你别忘了我就行。”
雾婴和他相视一笑,丰神秀并未因为雾婴说他说不定会走投无路而介怀,而他也没有跟雾婴假客套,充满了相得知己之感。
“我还有事要办,否则真会留下来和你喝喝酒说说话。”雾婴充满不舍地说道。
“那我就不留你了……我最佩服的人里,除了我当年的将军百里英明外,只佩服你一个人。你打仗无定法,不依照兵书上的战法生搬硬套,所以让人无从对付……好了,不啰嗦了,既然不让我陪你们走,我给你们画一份此处直到沧之江的赤炎国布军图,不过还是要小心,不能尽信我画的图,因为他们说不定会随时做出改变。”
雾婴不再推辞,丰神秀画好后交给他,两人互道珍重后,依依惜别。
等到丰神秀远去后,雾婴带着离炎军的千人队继续前行,云遮月随着雾婴身后骑马而行。
“若非你是我们的主帅,我一定会对你怎么和赤炎军的官兵相识而产生怀疑。”
雾婴遂跟他说了自己当年在江流城外埋伏火焰军,生擒了丰神秀又将他释放之事,说完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就是因为擅自释放了敌方的副将,所以才引起轩辕穹庐的怀疑,进而引发了一系列的不可更改的悲剧。
云遮月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像他这么能记恩的人不多了,谁不是打着为国报恩大义灭亲的幌子,实际做的却只是为了升官发财呢?只看他有三千人,我们只有一千人的情况下,他却没有一丝想要动手的企图就知道了。”
“不错,我曾有几个朋友,就是这样,面对国家之事,什么卑鄙狠毒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好朋友一瞬间就能变成仇人。”
他说的这两人,自然是赤炎国的百里暮云和当年曾救过他两次的轩辕穹庐了。
“你能这么想就好,我真怕你过于信任某人,不顾一切地去帮他,自己反而陷入困境或者陷阱中,为此失去了更为重要的……回头才发现不值得,再后悔也就来不及了。”
站在他的角度,这话说得已经很委婉了,他的意思就是说你可不能因小失大,更不要因为别人的一句好,就给人去卖命。
雾婴闻言失笑道:“放心吧,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咱们离炎军每个人的生命,现在如此,将来也是如此。”其实当年在赤炎国的星月城接待暮云世子一事,就让他得到了终身难忘的教训。
最好的结果就是当时一刀将暮云世子给宰了——话是这么说,就算是让他重新回到那一刻,他也狠不下心吧?
云遮月不再说什么,他懂得言极必反的道理,略一提点便可。
雾婴心中也被往事填满,不再多言。
他们现在所在的摘星山上,就是当年由拓跋勇带着病恹恹的他去见不争道长的地方,想起当时的情形,真是恍如隔世。
那时的他奄奄一息,由拓跋勇陪着来见不争道长,身体虽然孱弱,心中却充满了希望。
不争道长推荐自己去见他的师兄甄道墟,自己却始终没有见到过此人,就被他甄府趋炎附势的家丁拒之门外,当时如果自己真的找到了他,是否以后的命运就会全然不同了?
自己的母亲是不是就不会因为自己而死了?
一股沉痛的伤感涌上心头,这种感觉让他特别无助,他无意识地摸了摸胯下赤焰马的鬓毛,就像溺水之人想要紧紧抓住的稻草。
回忆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千万不要胡乱地触摸,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