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建文冷冷地瞥了李茂松一眼,心道,你和你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爹不是坑我吗?立马对李治斄低看了几分。
还没等曹建文起身去迎,萧云邈那朗朗的声音已经顺着一条看不见的音道,从仪门传了进来,清亮得像太阳光一般,从耳畔倾泻而下。
“知府大人,不必客套,本王子已经走进来了。”
都没等人们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一个高大而威猛的身影在眼前忽地那么一闪,已经站在公案旁边,给曹建文施礼了。
曹建文大惊失色,来得就是一阵风,他急忙慌乱地还礼。
李茂松、麻六和张德勤,看见知府大人给二王子施礼那个慌慌张张的怂样子,三个人脑袋顿时嗡地像炸开了似的,都差一点晕过去。
怎么!这个侏儒还与二王子有联系?看样子关系相当的铁,三个人腿肚子都开始转筋,属张德勤与麻六双腿颤抖得最厉害。
早知道报什么官?出什么假证?这下倒好,偷鸡不成把自己还搭进去了,都怪李茂松,非他-妈的要把面子找回来,这回面子是找回来了,但囫囵离开府衙的可能性不大。
一起报官的那个麻老六,右侧脸已经肿起来,眼睛和嘴唇已经被肿胀的面皮牵扯得里倒歪斜,面目狰狞。
也怪李茂松三人没向自己的爹说明白,只是说有个黑矬子把他们打伤。也怪那个爹粗心大意,一门心思想惩治那个黑矬子,没有细问那个黑矬子的具体情况,更没有想到那个黑矬子就是狄利昂。
也是,他怎么会把风情万种千娇百媚的寡妇与一个侏儒联系到一起呢?更不会想到二王子一直跟随着衙役到了幽州府衙门。
其实,如果捕人衙役把碰见二王子以及二王子与狄利昂的关系告诉李治斄,或许李治斄会让儿子他们撤诉。但那些捕快回来后,一个个都闭口不谈。
他们心里明镜似的,不想蹚这趟浑水,更不想惹麻烦上身,你抓了人家二王子随从,人家主人能不找你算帐吗?
现在,没人敢得罪二王子,二王子如日中天,不但清除了护卫队里那些败类护卫,还抓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和副指挥使,看情形两人都被打得够呛。尤其那个指挥使和那两个护卫,看着心就突突,脸被扇肿多少天后,才能勉强吃点流食。
二王子又亲自带领护卫队剿灭了文华山匪巢,抓获了活着的劫匪。
捕快值班时没事,就蹓跶到那些被羁押的护卫和劫匪监牢,听那些护卫和劫匪讲述二王子带人抓获他们的经过,听得他们一个个心惊胆战,双腿发软,后脊冒汗。
给三班衙役的感觉,就是这个二王子太厉害了,武功无人能比。再就是下手狠,敢下手,下死手。得罪他,他整治你起来丝毫不讲任何情面。
那两个脸被扇肿的护卫,就因为忤逆了他说的话。尽管哭嚎着求饶,一样被毫不留情地关进大牢,根本就不管你受没受伤,受了多重的伤。所以,那些捕快都不想被牵扯进来,因为态势已经明朗化了,没人能在与二王子的对弈中胜出。
知府大人请二王子坐太师椅,二王子怎么能坐,他是特会看事的人,那是府尊大人的专座。你就是官衔再大、再尊贵也不能坐,坐了就是藐视大周律法。
知府大人让书吏去别处取了一把普通椅子,放在公案边,请二王子坐。萧云邈没有立马坐下,而是把知府大人先让上太师椅坐好。他不想让知府大人感到他有种咄咄相逼的感觉,他把普通椅子拽离公案,放在距离公案七八步远的地方,而让知府大人觉得他是来旁观的,才坐下。
“二王子,你看本案本府该如何结案?”
曹建文即便是坐着,也不得不把身体朝萧云邈这边微探,像是心很诚实的样子。
“知府大人,本王子是来作证的。被告狄利昂却是本王子派往张手美家的,其中缘由我就是不说,大人也能揣测得到,没想出了这等事情。”
萧云邈神色坦然,说完话后就端坐在椅子上。
这下可难坏了曹建文,他原本想找个借口象征性地打狄利昂几下屁股,这个案子就了结了,哪儿知道二王子亲自坐在这儿,一下子打乱了他的设想,急得他脑门上直冒汗。
“二王子,要不本案今天就到这儿,押后再审?”
知府大人那副畏畏缩缩的表情,看了真让人可怜啊!那可是堂堂正正的四品官衔,可在萧云邈面前如同一个下人。
“知府大人,本案压后不压后是知府大人的权限。不过,本王子觉得既然今天原告、被告和证人都在,还是今天审清楚为好,免得节外生枝。”
萧云邈声音洪亮、清晰,就是冷冰冰的,不带温度。
“二王子,幽州王给府衙立过规矩,不允许无关案子当事方的其他任何人干预府衙正常审案。”
从大堂东侧慢步走过来一个穿着七品官服的中年官吏,他宽额扁脸、鼻翼粗厚,神色冷峻而不安地给萧云邈施礼。
他就是李茂松的亲爹,府衙七品司法参军李治斄。
李茂松看见老爹亲自出马了,提起来要吐出的心总算放下了。
麻六和张德勤也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极为紧张和不安的情绪一下松弛下来。三人似乎有了依靠和仰仗,觉得有了那么点扬眉吐气的胜算。
当李治斄躲在东侧墙角,看清楚被锁链拿住的黑矬子是狄利昂时,脑子与他儿子一样一下子炸开了,他恨不能跑进大堂揪住儿子耳朵把他们揪出来,踢出府衙。可鼓声已经响过,三班衙役已经分站公堂两侧,这出本不应该进行下去的审判,只能按程序进行了。
他只能祈祷狄利昂认罪,知府大人扔签,值守衙役抡圆了笞杖往黑矬子身上削,一下子把他打死才解恨。
他原本听见狄利昂承认了殴打原告,也听见了知府大人让被告画押,没想到案子结得这么顺,下一步就是打板子了。哪知道横生枝节,被告非但不画押,还叫屈不服,叫嚣知府大人断案不公。
结果,彼此双方证人一上堂,竟然让知府大人无所适从。
急得李治斄躲在暗处,把嘴唇都咬破了。他恨不能跑上前,扯下曹建文,代替他审案。正在他想什么办法尽快让知府大人下决心定案的时候,让他更为惊悚的一幕出现了,浑身汗毛都似突然炸开,二王子来到了公堂。
李治斄原本不想出面,他一出面,就变成了属下攻讦上司行为,可他不出面,自己儿子只能败下阵来,搞不好还会交代出是自己导演了这出戏,结局是二王子不会放过自己。但事已至此,无法转圜了,他只能豁出去了。
“司法参军大人,你是在说本王子干预知府大人审案,那本王子可怎么干预的?”
萧云邈还礼后,迎着李治斄的目光,咄咄逼人。
他实在钦佩司法参军大人有几分胆气,为了不让儿子败诉,终于按捺不住从幕后走到了前台,看上去李治斄面不改色,但终有点忐忑,要知道他的对手可是谈之变色的二王子。
二王子处理几起案子的手段他也看见了,稍有不慎就会把他自己和儿子一起扔进去。
“二王子,您尊贵的身份摆在这儿,就是不说什么,也已经令知府大人惶恐不安了。”
李治斄似乎抓住了萧云邈软肋,先前的不安和紧张几乎离他而去,一丝得意之色闪过他那充满了狡诈的脸庞。
“司法参军大人,”清晰而冷静的声音再次及时响起,萧云邈把目光由李治斄脸上移到曹建文脸上,自如从容,“知府大人,心中有明镜,怀揣律法,何来惶恐不安?”萧云邈再次看向李治斄,“司法参军大人,公堂之上,除了案子当事方,就是主持审案的知府大人,不知道司法参军大人从旁处过来,在公堂之上指手画脚是以什么身份?知府大人审案,还用一个下级属僚从旁指导吗?我大周国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不成体统的规制?”
萧云邈说到“在公堂之上指手画脚是以什么身份”时,声音里已经渗进了怒色,等到他把话说完,整个脸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最后一句话是吼出去的。吼完,他理都不理李治斄,看着曹建文鼻腔重重地哼了一声。
自从萧云邈进到公堂,狄利昂的眼珠子就没离开过堂上,在萧云邈、曹建文和李治斄身上转悠。
现在,公堂上两个大人的脸色真的是足够精彩,演戏都不用化妆。另外,二王子太聪明了,仓促之间一番应对,既暗示了李治斄心中有鬼,又在知府心中楔了一个橛子,顺带点点知府大人还是一碗水没有端平。简直滴水不漏,一举三得,这心智无人能比。
王子这一哼可不得了,搞不好幽州府衙要刮狂风暴雨了,这股风暴是他-妈的李治斄这个坑死人不偿命的瘪犊子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