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皇子沧中海并没有出现在朝堂之上。
朝议中依然是不咸不淡的那些人事任命,那些提品升级。
李无锋今天心有所思,所以抬眼观察了一下朝堂之中的众官之像。
这才发现,实际上这个朝堂上的很多人、很多官都在昏昏欲睡、应付了事。
出身决定站位,永远一成不变的议题,消磨着,也消磨了绝大多数人的满腔抱负。
能够津津有味参与其中的,除了高高在上享受权力俯瞰众生的皇帝陛下和兢兢业业承担需要争上一争角色的皇子们外。
大概也只有古冷然等寥寥数名清流在思索每一项决议会造成的后果。
但只要这个后果还没有达到可能会天怒人怨的地步,大多数时候也只是选择了默不作声。
李无锋第一次发现,这个朝堂还真是死气沉沉。
争或不争,不过都是台面之下的家族博弈和利益交换。
忠君体国的口号人人高呼,手上忙的却是家族利益。
至于什么黎民百姓,什么天下大局,似乎这都是皇帝需要糟心的事,和这些朝臣没有半分关系。
这样的发现让李无锋有些沮丧,有些愤懑,有些迷茫,有些…和以往不一样的有些!
“有事请凑,无事退朝!”
浑浑噩噩的一天终于又熬了过去,在太监例行公事的呼喊声中。
不少被磨砺的已经可以站着打盹的朝臣立刻抖擞精神,准备离开。
李无锋大步越出人群,在一众诧异的表情中,躬身行礼。
“臣有事请奏!”
这是吉祥物一般的止戈侯第一次真正在朝堂上显示出自己的存在。
就是传事太监都有些诧异的遗忘了程序。
好在旁边小太监轻拽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止…”
还是旁边小太监一拽,又反应过来,双眸望向面无表情的沧元皇帝。
直到主子微点头示意后,这才继续呵道:
“诸臣止步,止戈侯有奏请。”
李无锋这才有了在朝堂上说话的资格。
“臣最近在胭脂岛上听到了一个坊间传闻,说是帝国四公主要和亲南蛮,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沧元皇帝眼神一正,他确实没想到李无锋提出的是这件事,心中已经有些怀疑十皇子告病和今日奏请之间的联系。
和亲之事虽然帝都官员几乎人尽皆知,但却属于私下商定,确实没有经过朝堂议事。
李无锋当庭问出,沧元皇帝确实有些不好回答,于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古冷然,没想到这个始终和自己紧密靠拢的重臣。
也不知是被李无锋突然的奏请震惊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正在低头看地,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神。
沧元皇帝的求助没有得到回应,无奈之下,只能向在场的两位皇子看去。
六皇子本有心上前说明,却被身后的宋家家主拉了一下,就此停步不前。
而七皇子更是眼观鼻、鼻观心,根本没有站出来的意思。
皇子们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高高在上的窥探。
沧元皇帝环视大殿一圈,对视者或茫然无措,或低头全无回应,或有些幸灾乐祸,或隔岸观火。
满朝文武众多,在此时却没有一人主动站出来解除困局。
沧元皇帝最终只能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
“无锋,此事乃是皇家私事!”
李无锋却昂头对视上有些恼怒的双眸。
“陛下,臣曾读史,说昔年楚朝时,天子喜瘦腰,民间之女为入宫博宠,多有饿死。”
“所以臣以为,天家无私事!”
这种强硬的态度让沧元皇帝有些恍惚,迟迟没有说话。
反倒是满朝大臣开始收起了吃瓜的心态,认真关注起局势发展。
“陛下,四公主和亲,是否确有其事!”
李无锋的声音在久久没有回应的情况下,再次在朝堂上响起。
就是一直低头的古冷然也抬起头看向他,这样的追问态度,他已经不能视而不见了!
“止戈侯,天家虽无私事,但臣子应该有臣子的敬畏之心,你如此作为恐怕不妥。”
李无锋转身半真半假的怒视古冷然。
“臣子之责当为匡扶朝政,无锋今日之问,为的就是匡扶正道。”
“我请问古大人,御史之责乃是秉忠直言,不知道,您做到了吗?”
古冷然眼见李无锋如此态度,也只能黯然一叹,不再多说。
这天下古往今来做臣子的,能真的罔顾圣心、直述胸意者能有几人?
古冷然虽是清流领袖,但扪心自问自己也并没有真正做到公心为上,此时再说无益。
一言逼退古冷然,李无锋继续站在朝堂之上,六皇子却在此时站了出来。
“止戈侯莫非是得到了失心疯?岂敢咆哮朝堂?难道不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道理?还不速速退下。”
他这话实际上是为沧元皇帝和李无锋都找了一个合适的台阶,如果就此作罢,算是充当了一个和事佬的角色。
但李无锋决心已定,胸中之意翻涌,此时已经是离弦之箭,不得不发!
所以只是一拱手,算是谢过了六皇子,接下来却话锋一转。
“六皇子殿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即便朝堂上不说不议,难道天下人就不知道了吗?”
“正所谓众口铄金,天下人自有天下人的公论。”
“我们处庙堂之远,堵的住天下悠悠众口吗?我们居庙堂之高,难道听不见天下熙攘吗?”
六皇子微微一愣神,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他岂能不懂。
只是久居庙堂之高远,早已没有多少人会在自己身前说上几句真心话了。
这是成为孤家寡人的必经之途,但也是从此不知人间事的必然结局。
七皇子看到这个场景,心中一叹,这个时候要么赶紧决断和李无锋做出切割,要么就要表态力挺。
和六皇子一样,他既然选择了夺嫡入局,就已经是注定骑虎难下、非成即败的结局,很多事已经由不得他不做出选择。
“止戈侯!天地君亲师,伦常已定!身为臣子岂能妄议君父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