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的朝议中,沧元皇帝葬礼的规制已经商议妥当,只是在郡府奔丧之事上却产生了分歧。
按照常例,帝国各郡府、封疆大将是要亲赴帝都祭拜先帝的,但目前这形势。
九皇子那里还没有什么消息反馈,实际上也并适合明诏前来祭拜,但身为皇子如果不做明诏,恐怕天下口舌之士会多有非议。
还有燕郡的战天道和齐景元,琅琊的宋氏、张氏,是否明诏要求奔丧?明诏传书后,如果不奉诏而行,又该当如何?
陈家目前采取韬光养晦的政策,在朝堂上曲意迎合,即便是有雷虎这个目前皇宫内卫军统领的梁家,也是低调异常。
不过短短数月,帝都四大家仅剩两家,此时选择蛰伏才是明智之举。
按照沧澜传统,沧海帝需要等待先帝入土为安后,方可在灵前继位,以示皇天之下,后土之上,仅尊一位真龙之意。
但实际上也仅仅是不穿五爪金龙的龙袍,不坐朝堂御座而已,余下一切规制已经和帝王无疑了。
他这位新君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新晋宁王是明确支持明诏召唤镇北王沧东海入帝都祭拜。
理由非常简单,父亡子孝,天经地义。
但古冷然和赢无极坚决反对,认为应该假托先帝之名,明诏天下,为与民休养,葬仪一切从简。
明诏中可以只字不提封疆大吏祭拜之事,让他们自行决定是否赴帝都就是。
这样做的理由已经无需再说,虽然有违常例,但明显更为妥当。
九皇子如果想要灵前尽孝,自可前来,如不来,那不孝之举已然如此,也就无碍沧海帝是否明诏相邀了。
李无锋这个顾命大臣,本就是赶鸭子上架,根本无心掺和这些事,特别是这里面多少夹杂了一些未来朝堂站位之争。
所以虽然七皇子和古冷然、赢无极都征询过他的意见,但也只是模棱两可的回避过去。
他和沧海帝虽然也不过寥寥数次接触,但畅所欲言之下,私交并不算浅,甚至可以说是唯一能够让李无锋还算认可的皇子。
当然这个认可仅仅只是限于对于一个人的心性层面,并不是认可他作为君王的帝王心术。
所以他很清楚,以沧海帝的心性,他必然是想要九皇子回来的,将心比心,沧东海久在边疆,难言承欢膝下。
如果灵前不能尽孝,恐怕将会留下永久的遗憾。
所以,当新帝微服出巡,在白公公引领下,突然出现在侯府时,李无锋并没有感到惊讶。
强压下心中对于这个目前看起来卑躬屈膝太监的厌恶,礼数周到的应对好这个半残之人。
他心中清楚,这个人决不能轻易动弹,如果说自己等四人是前朝四大顾命大臣。
那么恐怕这个白公公和暗影,甚至是号称离开的陈锦瑟,则是帝王专属的内顾命大臣。
诸多皇家隐秘势力,都是通过他们被牢牢掌控,决不能等闲视之。
沧海帝的到访,也引来裘夫子和吴道子两位的兴趣,甚至在侯府之内,直接用上了“那小子”这样的称呼。
李无锋慌忙呵斥。
今时不同往日,帝王心性也会随着地位的越发稳固而逐渐有所变化。
这两个老头蔑视权贵、不事折腰,今日帝王欢喜,明日可能就是杀头灭族之罪。
李无锋这位东家的命令,两人也能听得进去,也确实毕恭毕敬了许多。
但也让沧海帝有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称孤道寡本就是孤独之旅,他的不适很正常,但也很无奈。
“侯爷,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李无锋直接跪倒在地。
“天子当面,岂有王侯之位?陛下还是称呼臣为无锋吧!”
“天子之命,臣必鞠躬尽卒,死而后已!一个求字,臣万万担当不起!还请陛下收回!”
沧海不过是按照习惯称呼,眼看李无锋也摆出繁琐礼仪,心中更是懊恼。
“好好好!无锋,朕想跟你商量一下,这样可以了吧!”
李无锋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奉茶到帝皇身侧,礼仪之标准,让一旁的白公公都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陛下,是要商量如何请九皇子入京一事吧?”
沧海帝点点头,又摇摇头。
“唉,朕是想让九哥回来的,但古大人和朕说,九皇子进京恐怕会有不测,我又担心九哥的安危。所以有些难以决断。”
“而且古大人说什么也不多说九哥会遇到什么危险,唉,朕知道你不愿意掺和朝堂之事,但却只能找你商量。”
沧海帝清澈的眼神中,写满真诚!
“因为,无论你怎么想,我都拿你当做我的朋友!”
李无锋心中也是一阵悸动,这话沧海帝还是沧中海时就说过,现在又再次提起。
可是,帝王哪会有朋友!
果然!
沧中海并不是一名合格的皇位继承者。
但李无锋却决定逾越一把,伸出手掌轻轻的拍在沧海帝的肩膀。
“陛下,如果让止戈侯说出镇北王入帝都会有什么危险,恐怕也和文正侯一样,不能说更不宜多说!”
“但如果是你问我,想让你的九哥入帝都尽孝,那无锋可以告诉你,这件事应该由九皇子殿下自己决定。”
“臣在帝都之内,全力确保九皇子安全,但恐怕您需要手书一份确保九皇子能够按期返回北疆的信函。”
“我想,他会回来的!”
李无锋几次称呼的转换,代表了止戈侯、顾命大臣、李无锋这个人三个不同的身份。
而古冷然的担心大概率来自于宁王。
去掉被圈禁的沧北海,如今先帝也只有这三个儿子了。
宁王这次强烈要求九皇子返回,恐怕其中会有些猫腻。
试想一下,如果镇北王在帝都获罪或者身死帝都。
那么北疆边军将成为无主之兵,在战天道已经去往燕郡的情况下,帝都之中还能外派掌兵的选择并不多。
宁王,终究还是那个懂得隐忍,又野心勃勃的七皇子,他对于军权的觊觎从未减弱。
但这些事,古冷然不能明说,李无锋当然也不能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