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逸再次行礼后退去,推门而出,李温侯单手握着马槊横在门口。见姜云逸出来,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他,冷哼一声,便让开了道路。
行至朱雀门,小黄门满脸堆笑地道:“国公爷,马车已经给您备着了,出门就能走。”
一刻钟后,马车驶入潜龙卫院中,姜云逸下车后,长驱直入,直奔黄玉的公廨。
“我要看红毛夷、天下巨商、禁军军备以及北燕的所有情报,还有周燕堪舆图以及我朝与北燕的历次战事记录!”
黄玉眉头微皱,仔细审视着神色前所未有凝重的姜云逸,心知肯定是出大事了,但这里有些东西可是极要命的,未经皇帝允许便私自泄露,他这个潜龙卫都统领怕是要做到头了。
只是眼前这家伙实在是不能以常理计。今日大朝会,庸人或会以为姜云逸恶了陛下,可他这个陛下核心心腹最是清楚,三十年来,陛下对哪个臣子妥协过?
“需要我去奏请陛下么?”
听到姜云逸的催促,黄玉眼皮抖了抖,沉声道:“让无病带你去。”
目送姜云逸毫不停留地离去,黄玉坐在椅子上,皱眉沉思着。
“红毛夷,禁军,北燕,堪舆图,战事记录?!”
黄玉瞳孔骤然一缩,一瞬间面色变了数变,当即沉喝一声:“来人!召燕北卫统领火速回洛!”
午后,荆无病守在潜龙卫密室门口,神色平静,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这位国公爷平日里外表端庄,其实内心最是荡漾,今日大朝会下来,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真。
这间密室,可是只有都统领可以进来的。
肯定是出大事了。
一个守卫匆匆跑来,隔着十步便驻足,低声道:“有个自称报纸丞的家伙来寻国公爷,说是有要紧事。”
荆无病一直跟在姜云逸身边,当然知道报纸丞是谁,当即大步走了出去。
少顷,荆无病带着一张样报折回来,轻敲了一下房门,沉声道:“国公爷,张自在送来了文华报样稿,还让属下问问您,下一期的大周日报要不要连夜赶出来?”
密室内似乎沉默了一下,旋即吩咐道:“文华报我就不看了,大周日报头版头条傍晚前给你,其他内容你和他商量着办吧,能印多少算多少,明日一早先送至紧要地方,明后日再补印一万份送达各郡县,文萃坊那边可适当多送一些。”
“是!”
姜云逸在潜龙卫的密室里看帝国绝密,日复一日。
大朝会的次日,大周日报发行,朝中重臣早就知道结果,自然没有太大波澜。盘桓在洛都的各地士子却是一片欢腾。
大周日报头版头条: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人类进入科举时代!
丝毫不见工整对仗,但以更准确、更直白的文墨记录了这足以载入史册的一页。
这几日,大周日报已经开始通过潜龙卫的密报渠道送往大周一百零八郡,皇帝开恩科的消息也逐渐传扬天下,听到消息的士子莫不欢欣鼓舞、奔走相告,甚至有不少士子已经开始昼夜兼程赶往洛都,生怕错过这场天大的机缘而抱憾终身。
三月二十二日,春分,大朝会后第七天,御书房。
姬无殇刚打发走了一位重臣,站在舆图前目光炯炯。
中常侍赵博文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安静伺候,目光不无担忧,主子看着精神头不错,可他最是清楚这几日的操劳程度,一个又一个接见重臣,全是单独奏对。
“姜云逸在做什么?怎么好几天都不来见朕?”
皇帝忽然问话,赵博文微微一愣,旋即心里莫名酸溜溜的,寻常都是其他臣子挖空心思找借口面圣,主子何曾在意过哪位臣子没来?他眼皮一抖,小心地回道:
“回陛下,黄玉说,一直在潜龙卫密室看红毛夷、天下巨商、禁军军备以及北燕的所有情报,还要了周燕堪舆图以及我朝与北燕历次战事记录。”
说完,赵博文微微抬头,仔细观察皇帝反应,却见主子神色如常,顿时心里更酸了。如此逾越的行为,主子却毫无反应。
“对了,那日姜卿怎么应许朕的来着?”
最通皇帝心思的赵博文眼珠子一转就脱口而出:“为陛下摇旗
呐喊、筹措钱粮、筹备军备、稳固民生。”
却见皇帝沉吟了一下,忽地道:“拟旨!”
“着姜云逸任少府...中丞!”
听到这个诡异的任命,赵博文就眼皮乱跳,少府卿以下,就一个秩千石的少府丞,然后就是各署监官长,哪里有少府中丞这种东西?但光听这新官名就知道肯定是少府卿以下第一人。理论上他这个中常侍也归少府管,只不过内外分野,外臣并不能过问宫内的事。
“丞相府长史!”
听到皇帝又补了一个,赵博文手上的刻刀差点抖掉。丞相乃百官之首,长史就是丞相的助理,是丞相府的叁号实权人物。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自秦国公族灭后,相府也被扫荡一空,丞相一职长期悬置,相府如今只剩下个老门房守着。这忽然天降一个长史,那不就是要代行丞相职权么?
开了恩科才几天,皇帝的手就忍不住又开始摸世家的敏感部位了,只是这一次直接摸到最敏感的部位。如果姜云逸能打开一个缺口,以后世家岂不是要任君驰骋?可以想见,世家听到这个任命会发多大的疯。
“钦差提举科举事!”
听到皇帝的第三个任命,赵博文感觉整个人都麻了。这第三个任命虽然是临时的,但只要科举一直开下去,皇帝一直不换人,这就是长期任命。严格来说,科举应归属太常寺的,但皇帝显然不可能将这件事交给太常寺卿韩国公。
开恩科的政令通过大周日报传达大周一百零八郡后,无数士子昼夜兼程奔赴洛阳,每一个士子背后都是一个地方豪强,这无数的人都得仰姜云逸鼻息,这里面是多大的政治经济利益啊?
正心思百转间,却听皇帝又道:“那小子是朕留给儿子的丞相,你这老狗若想善终,就莫要恶了人家。”
噗通!
赵博文惶恐地匍匐在地,以头呛地:“陛下,老奴生是陛下的奴,死是陛下的奴...”
却听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速去喊他出来做事,朕可不想再听那几个老匹夫喋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