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央行断掉的还只是封赏,将校还能忍忍。可若是以后士卒饷银都从央行发放,直接就断了所有将校喝兵血的特权。
如此险恶用心,这小子却憋着不说,不说就可以假装没有。
顾希平大声质问道:“如此繁琐,如何能保证不出疏漏?”
姜云逸淡然道:“没有什么事能万无一失。中央银行将从各处抽调八十名六百石及以下通晓理财之官员,再就近招募三百账房先生,打理业务。分行主事承担第一责任。”
文仲谋忍不住道:“只为发个封赏,便要如此大费周章,招募如此多官吏,你这个中央银行究竟意欲何为?”
原本事不关己的府寺上卿们虽然不懂银行,但见刚被狠狠敲打过的卫忠先和文仲谋都硬着头皮质疑,也都提高了警惕,这竖子一贯的搂草打兔子,这个中央银行怕不是还要搞事情?
姜云逸淡然道:“只是摸索一下更好更有效的钱粮流转方式罢了,别无他意。”
顾希平继续沉声质询道:“地方官会贪墨,军中将校会贪墨,难道你这个中央银行就不会贪墨了么?”
众臣不论文武,皆是神色凝重,有人立刻举一反三,也追问道:
“日后官员俸禄是不是也要这样发?”
姜云逸仍旧从容道:“央行见汇票足额放钱,若是少了,不是当场就要败露?况且每日流水都要审核,定期对账,年终审计,银行主事承担直接责任。出了问题,便是动摇朝廷信誉,比一般的贪墨要严重得多,惩戒自然也要重许多。内阁监察司、统计司会专门进行监管。”
韩三元又问道:“如此折腾,靡费几何?你这个央行打算如何盈利?”
姜云逸淡然道:“只要能确保钱财足额准确发放下去,确保中央与地方有效销账,这本身就是极大的效益,朝廷再厘定封赏时就不必再多打余量了。
朝廷承担的不过是人员的俸禄和日常运营开支罢了。这钱,和被贪墨的钱粮及运输过程中的损耗相比,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这家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简直无懈可击,可是文武重臣还是觉得不妥,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妥。
姬十三忽地道:“明相,这个中央银行,就只有这些职司么?日后还有何规划?”
众臣有些诧异,这可是储君头一次拆这小子的台,看来今日铁了心要拉上卿平衡内阁。
反应快的已经恍然,这小子携化解粮食危机、收编读书人的威势,今日竟敢对文武一并出手,简直目中无人。
姜云逸转身意味深长地审视着姬大头,看来刚才的警告还不够,还得好好敲打敲打他。
安分守己当傀儡大家都好,非得玩弄拙劣的平衡术,谁跟你平衡?相爷心中自有秤,不需要跟谁平衡!
赵广义也道:“身为相国,要堂堂正正行事。”
宋九龄也立刻附和道:“拿个妥善章程出来议一议。”
四面楚歌之下,姜云逸不好再藏着掖着,肃然道:“大周帝国中央银行,总司钱庄及民间借贷监管、朝廷债券发行,并经营金钱存汇借贷业务。”
文仲谋勃然色变,斥道:“你果然又要坑人?”
卫忠先也沉声道:“殿下,此议有待商榷,还请殿下三思!”
“请殿下三思!”
这钱庄干系司农寺、少府重要权柄,也涉及各家自身利益,重臣们当然不能忍。
姬十三有些难受,平衡归平衡,事情归事情,就事论事,他觉得这个中央银行好像不错,但如此多重臣齐声反对,他也不好闭着眼忽然倒戈。
那小子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姬十三虽强自镇定,却莫名心虚,轻咳一声,吸引了众臣的注意力,才道:
“明相且细说,先拿出个合情合理的道理才好叫旁人配合不是?”
重臣们神色凝重,储君要怂了?这话看起来不偏不倚,但谁不知道这小子最擅讲歪理?若是被他冠冕堂皇地糊弄过去可怎生是好?
姜云逸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负手扫视反对的重臣,问道:“司农寺和少府有疑虑可以理解,不知诸位所为何来?”
重臣们皆是一滞,心中恼火,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可明知这小子在分化瓦解,急切间又无法反驳。因为他们反对是因为私利。
“诸位都是朝廷重臣,凡事当以朝廷公干为重,切莫因私废公。德不配位,反受其咎。”
听姜云逸又火上浇油,被敲打的重臣们皆是又羞又恼,却又说不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姜云逸却不给他们重新组织反击的时间,忽地岔开话题,道:“葫芦口大捷的封赏只是勉强凑够。但这场仗还要打到何时犹未可知。
所以,朝廷不可得过且过,要打好提前量。
如赵相所言,石炭干系重大,切不可全都发卖了。
关中的公田还是要抓紧全部清丈出来,司农寺要尽速准备好所有田契。
少府还是要陆续发卖皇产,不然事到临头再出手,怕是要被人狠狠压价。
司马台要时刻盯紧北伐战局,时刻做好动态评估,以备朝廷决策之用。
鸿胪寺要尽快拿出应对各种可能情况的预案,准备充分才能实现大周利益最大化。”
这番话说出口,御书房中气氛登时凝固。
被点到名的重臣皆是面色发黑。
所以,今日这一场,皇帝狮子大开口只是逼众卿就范的刀,这个中央银行才是其最核心的目标。
先前差点撕破脸也要狠命敲打司农寺和少府,只为这中央银行扫清关键障碍。因为只有司农寺和少府可以秉公反对。
张朝天率先打破沉默,沉声道:“天下钱庄皆是百姓私有,与朝廷何干?”
姜云逸微微颔首,戏谑地反问道:“大司寇何出此言?这天下何事朝廷管不得?便是朝廷真管不得,难道陛下还管不得么?”
张朝天登时语塞,狠狠瞪了这竖子一眼,不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