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西游骑脱离接触后,几个小头目似乎出现了分歧,最终还是没敢再冲锋,不甘心地后退千百步休整。
李温侯也没莽撞地孤身追击,燕西游骑只要一轮齐射就能叫他死透。
而此时,两座军堡杀出的燕国精锐步兵才堪堪杀到周人东阵近前,见势不妙,军堡守将卜度根果断下令吹牛角收兵。
周军军阵严整,连游骑都不曾冲溃,步兵更不用想,万一被咬住,李温侯带人杀过来,怕是直接就要决战了。
关键是周人军阵在军堡弩机射程之外,堡中提供不了任何支援。
“打扫战场,赶紧救治本将军的马!”
这一回合下来,双方周燕两军皆折损了三百多人,但燕军可是骑兵,血亏。
战场之上,无主的战马还有上百匹。至少李温侯从宫里带来的四百禁卫都是会骑马的,就算不若燕人那般娴熟,但至少有一百骑兵能陪他冲阵了。
燕军伤兵直接捅死,烧掉。周军的随军医师却是要奉命先去救马,许多伤兵挨不住,大概是活不了了。
周军打扫战场,两军继续对峙,但掘地是不能停的。
陈明煜指挥民夫,硬着头皮继续来掘地。不仅民夫们都胆战心惊,一个个如丧考妣,便是他自己也心中打怵。
军令如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皇帝的眼里只有灭燕,李温侯的眼里也只有两座军堡,这些连名字都不会被人记得的寻常士卒和民夫,又有谁在乎呢?
嗖嗖嗖!
当当当!
啊!啊!啊!
军堡上,硬弩一轮齐射,已经掘进到了二百步左右的民夫,虽然有盾兵掩护,但还是遭遇了死伤,狭窄的地道里立刻乱作一团。
监工的禁军屯长一边架盾,一边怒喝:“后退格杀!”
吱呀呀!
军堡的铁闸门也应声开启,数百燕国锐卒冲杀出来。
民夫再也顾不上威胁,仓皇后退。
监工的禁卫见状不妙,也赶紧指挥自家兵马撤退。
四百步外,李温侯骑在神驹之上,目光冰冷地审视着这一切,并未有任何举动,他的骑兵还在适应新战马,怎么着也得两三天才能勉强陪他冲锋,且战力肯定是不能指望的。
陈明煜和李德彰灰头土脸地赶过来,急切地道:“将军,燕人随时可以出堡掩杀,最后这二百步,便是民夫都死光了,也不可能掘进到堡下。”
李温侯面色阴沉,他看得清楚明白,距离军堡太近,有了城头弓弩掩护,燕人随时可以出兵,确实无计可施。
若是大军压上掩护,死伤惨重不说,还有六百多燕西游骑在侧翼威胁,一旦遭遇夹击,这些只是刚见过血的新兵肯定要溃败。
李温侯担心的还不止这些。这千余游骑只是最近的一个部族,后续肯定还会有燕西游骑增援,便是燕西正空虚,来个两三千游骑也够他喝一壶的。
气氛沉凝间,李德彰忽然大着胆子道:“将军,若要掘进,必须士卒掩护,若要掩护,需得先击溃燕西游骑。”
李温侯冷声道:“你这不是废话么?本将但凡有二百精骑,早就杀溃这些杂兵了。”
李德彰咬牙道:“将军若是舍得,或许能破了燕人骑兵。”
李温侯有些惊疑,旋即冷声道:“有屁快放!”
“燕人军堡既深且坚,投石不能动摇。将军仍下令务必掘出军堡基石,必是有非常手段摧毁根基。或可将这游骑勾引过来,先用将军的撒手摧毁这些游骑,只不知将军舍不舍得这百匹良马?”
李温侯双眸一亮,毫不迟疑道:“不需恁多!”
少顷,周人再次动了起来。
两组千余民夫被驱赶出来,开始在两座军堡西侧挖掘。另外两组民夫也开始上山大规模砍树。
李温侯的三千多人马也分成三个千人阵,一个千人阵再两堡跟前八百步处结阵,阻拦堡中守军。
还有两个千人阵布置在西侧的南北两端,保护民夫挖掘陷坑。
望山堡西堡城头,燕国守将卜度根望着周人的动静,神色凝重。
千户小心翼翼地道:“万户,周人这是要挖壕沟啊?若是燕西骑兵受阻,他们就能安心继续掘地了。”
卜度根斜了他一眼,道:“这点人挖壕沟不得一两月?陷马坑配上些拒马罢了,再加上雪地湿滑,限制轻骑倒也足够。”
“这可如何是好?”
听到千户魂不守舍,卜度根没有吭声,心中也是十分不安。周人大费周章挖地道,或许不只是要借地道掩护近城。但具体还有什么手段,无从揣测。
千户焦躁地道:“万户,不能叫周人得逞啊?”
卜度根恼火地斥道:“用你废话?本将若有一千铁骑,还能容那小乌龟如此嚣张?”
李温侯的祖父是两国有名的老乌龟。
“那小乌龟看似莽夫,实则狡诈得很。我军这点兵力,若敢出堡,一旦被那个方阵黏上,八百步的距离,想脱身绝不容易。
西线虽然分兵,单一方阵一旦被游骑冲击,就有崩溃之险,但也极大限制了轻骑迂回的空间,若是舍弃一个方阵吃掉咱的杂骑,不要太划算。
最主要的,还是那个小乌龟太悍勇了,如今又多了一百匹马,若是被他突击到,那些杂骑怕是要被杀溃。”
千户愤恨地道:“那小乌龟手下的杂兵连个番号也无,怎地如此难缠?”
卜度根神色凝重地道:“燕翎卫的探子回报,说是今年六月从南边灾民中编练的。”
千户大惊失色:“只三月功夫就能有如此战力?”
卜度根眯着眼睛道:“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将那些杂兵驯服,打呆仗倒也有板有眼,必须想法子拉扯开才能击溃。”
正说话间,城下。
挨了近两日的燕西游骑终于按捺不住,开始试探袭扰挖陷坑的民夫。
李温侯脸上的期待登时化做阴郁,燕人竟然还分兵了,这次只来了三百多骑兵,李德彰的献计瞬间不好使了。
听到地动山摇的马蹄声,民夫们仓皇逃跑,李温侯也纵马来援,
燕西游骑锋矢大转,只远远地来了一轮抛射,落在周人阵中,射中三十多人后,便从容退走。
一刻钟后,民夫再次被驱赶着前来挖沟。
约莫挖了小半个时辰,燕西游骑又来了三百多,开始袭扰,还是一沾即走的路数。
被燕人戏耍了两次,李温侯暴跳如雷,怒喝一声:“无胆鼠辈,可敢与我决一死战?!”
声震九霄,无人回应。
正须发喷张间,忽地一骑斥候自远处冲来,其后还有数十骑在穷追不舍。
李温侯二话不说,调转马头,抓来手下奉上的五石大弓,连射三箭,将追逐的燕西游骑惊退。
噗通!
斥候纵马冲至近前,竟跌落在地,只来得及说了半句:
“三,三千...带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