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书珍就站在旁边,问道:“敢问先生,到底是何来头?来我大燕,所图者何?”
黄九心中暗叹,面上却波澜不惊地道:“上次已经说过了,黄某只是濮阳侯府一介还算得力的家奴。”
丘书珍戏谑笑道:“一介家奴,能办来如此大手笔的货物?一介家奴,会故意把登载大周允许境外士子科举的报纸往燕国散发?便是濮阳侯府,挖空心思,能做得到么?”
黄九放下茶碗,欲言又止了一下,还是叹了口气:
“小姐慧眼如炬,黄某乃大周帝国北方投资与贸易总公司副总经理,与燕国做生意,乃是本分。”
邱书珍轻轻一笑:“先生还有一重潜龙卫的身份吧?”
黄九镇定地摇摇头:“这个真没有。”
邱书珍也不深究,而是好奇地问道:“既如此,先生先前何必隐瞒身份?”
黄九无奈地道:“这不是两国刚刚血战一场,哪里敢表明官面身份?”
邱书珍仍不深究,转而问道:“黄先生来大燕,除了做生意,还有什么官面上的事么?”
黄九苦笑道:“小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但有吩咐,在下尽力便是。”
邱书珍稍稍正色道:“先生于公于私,结交燕国权贵可以理解,以先生的来头和办货能力,什么样的门路走不通,因何非要烧我爹这个冷灶?以大燕如今这形势,我爹还有任何可能身居高位么?”
黄九解释道:“丘大人当然不可能再在燕国身居高位,但做生意倒也足够了。”
邱书珍却不肯被他糊弄过去,仍旧直指要害:“我只问你,你们周人到底打算利用我爹做什么?”
黄九心中万般无奈,脸上却不见任何颜色,只是沉吟道:
“大周需要用利益捆绑燕国更多权贵,以备不时之需。”
点到即止。
啪!
邱书珍忽地拍案而起,娇斥一声:“还敢骗我?你们周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真当我大燕都是瞎的么?
先有皇帝兴兵吞燕而不可得,立刻改采阴损路数。
你们丙申科举厮杀得那般惨烈,竟还有心思拉拢境外士子?
勒紧裤腰带都对燕人献殷勤,难道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我看分明就是把燕国架在火上烤,不论燕国跟不跟,都不好承受。
你那些包裹瓷器的报纸,就是嫌燕国的火太小了吧?
你们那个小相,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史上都不曾见过如此能折腾的。
他把你们周人都折腾得要死要活,这种人能对燕国揣着什么良善心思?”
黄九一颗心直往下沉,但并未见底。
这女人太聪明了。
当初只关注丘太泉去了,万万没料到,脑子不灵光的丘太泉,竟然能生出如此厉害的女子?
“小姐但有吩咐,一定尽力而为。”
狡辩已然毫无意义,大周的动作也实在是太明显了,不可以以为燕国有识之士看不出大周的野心。
黄九索性直接把球踢回去,与整个燕国相比,一个女人的胃口肯定是无足轻重的。
丘书珍戏谑地反问道:“奴家一介小寡妇,能有什么坏心思?”
黄九默不作声,静候下文。
丘书珍忽然站起身,在略显逼仄的小厅里踱着步子,目光却柔情似水起来:
“昔年我奉三叔之命,嫁与长孙元帅的孙子长孙无垢,那病秧子酒色过度,早就掏空了身子。婚后也不知节制,前年亡故。
按照乌桓旧习,大妇要给亡夫殉葬,我那三叔眼皮都不眨半下,是我爹豁出老脸去大闹一场,把我救了出来。”
黄九听着对方的诉说,皱眉陷入了沉思。
“所以,我不在乎你是谁、有何图谋,也不在乎燕国怎样,那是大王和我那六亲不认的三叔该操心的事。
他们既然视我与爹爹如草芥,我为什么还要管他们怎样?
我只问你,我爹会怎样?”
黄九刚才已经猜出了大半,此时正色道:“安享富贵,长命百岁。”
丘书珍嗤笑一声:“就这?打发要饭花子呢?”
黄九淡然道:“丘相都看不上他,你以为明相就能看得上么?”
丘书珍竟也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转而问道:“你拿什么保证?”
黄九沉声道:“黄某人微言轻,自然是要请能保证的人给丘大人保证。”
丘书珍也果断地道:“好!下次来燕,证明给我看,否则你休想做成任何事!”
黄九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这燕国,果真不是好相与的。
他蛰伏观察许久,才在丘太泉倒台时忽然出手。
千算万算,还是遭遇了意外。可以想见,未来注定还有许多惊涛骇浪。
“敢问先生,明相果真谪仙人乎?”
丘书珍重新坐了下来,倒是非常轻松,忽然问出这等八卦之语。
黄九微微颔首:“不似人间客,此乃大周共识。”
“那些诗词,果真都是出自他一人之手?”
黄九摇摇头:“我也不知,明相从不显摆文采,兴许只有报纸署令才知晓真相,却不肯露出半点风声。”
丘书珍笑道:“宁叫人知,莫叫人见。如此一来,许多好事者更要探究个不停,争执个不停,果真是好手段。”
黄九随口敷衍道:“拿捏人心这一块,无人能出明相其右。自从有了大周日报,朝廷愈发理直气壮,无人敢撄其锋,几乎打谁谁死。”
“那个论田政,极有见地,在我燕国也吵翻了天。
许多读书人都以为,我燕国若能施行之,必能富国强兵,还嚷着要开科举,这个冬天都没消停过。”
黄九谨慎地道:“在下不通田政,只知天下无人敢于公开非议,可知不同凡响。”
“先生以为,我那六亲不认的三叔,能打得过你们那位六亲不认的明相么?”
这女人每个问题都浅尝辄止,却叫黄九疲于应付。
“在下不知。”
这么敏感的问题,黄九只能装怂,丘书珍却不肯放过他,循循善诱道:
“先生能被委以如此重任,哪能真的不懂?莫不是以为奴家好糊弄?”
黄九叹了口气,抬起头,正色道:“敢问小姐,究竟想要什么?”
丘书珍起身缓缓抵近,道:“其一,我爹的事一定要办妥;其二,想办法废掉燕国殉葬陋习;其三,我想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