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日成作揖道:“大王,太祖一朝也只破格拔擢了一个韩氏。”
丘太一立刻道:“蒙太祖拔擢的周姓大族有十三家,韩氏只是地位最高的一个。还有六家已经作古,剩下六家也一直在大燕出仕。”
太祖拔擢周姓大族参政,当初可是引起了开国元勋们的极大反弹,一直把周姓大族灭了一半,迫使周姓大族退缩后,才告一段落。
如今旧事重提,显然是要在人事制度上做文章,就算不能开科取士,也一定要扩大大王的人事权柄。
长孙日成道:“大王,当此内忧外患之际,宜休养生息,尽速恢复元气,以防出现昔年之大动荡。”
丘太一肃然质问道:“右元帅不会连大龙吞蛟之说都不曾耳闻吧?”
大龙十年复其力,蛟二十年复其力。
比休养生息,才是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
葫芦口一战便是铁证。
“丘太一,你今日如此咄咄逼人,究竟意欲何为?”
“说清楚,意欲何为?!”
面对群情汹汹的质问,丘太一神色冷厉地反问道:“这是我丘某欲何为的事么?现在局面已经如此明朗,诸位若是不肯主动求变,便等着周人拿刀子来变!”
长孙日成沉声道:“周人狼子野心不假,但我大燕也不是好欺负的,葫芦口一次小小失利,就吓破了你丘太一的鼠胆么?”
“若是无胆,如何担得起国事之重?”
眼瞅着国相势单力孤,与世勋们相持不下,燕王元利贞沉声道:
“好了,周人的报纸肯定是不能开禁的,剩下的你们看着和周人谈吧。”
燕王嘴上说可以谈,实际完全不松口。
长孙日成虽然不满,却也不好继续争执。只能等周人那边给出反馈,再继续掰扯。
散朝后。
元利贞回到书房,负手站在刚刚入手的天下万国图前,久久无言。
丘太一留了下来,慕容宝武也不肯离去。
燕国立国之初,北宫氏是第一世勋,丘氏排名第二,慕容氏和长孙氏在二流世勋中也不太起眼。
如今北宫氏覆灭,丘氏背叛了世勋利益,慕容氏若即若离,长孙氏便成了世勋们的中流砥柱。
“寡人欲排除万难,尽速全面革新图强,两位卿家以为如何?”
燕王仍旧负手看着天下万国图,忽地扔出这样一句似负气一般的话。
慕容宝武眼皮狂跳,一张天下万国图就激发了大王的野心,准备不管不顾了么?
但他并未立刻回应,而是看向国相。
丘太一沉声道:“大王若能征得朝野上下支持,自是可以为所欲为。”
一如周人宰割豫章一般,至少天下人都默许了。
被国相怼一脸,元利贞霍然转身,脑门青筋抖动,恨恨地道:
“寡人一心图强,却这也不能,那也不行,岂有此理?!”
慕容宝武眼皮狂跳,暗道今日就不该留下,见到大王如此失态,未必就是好事。
毕竟他的脑袋可没有丘太一那般铁。
“大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臣观南边行事大多投机取巧,可治国绝非投机取巧可以成事。
烈火烹油之下,只需一瓢冷水,就要一溃千里。”
元利贞目光灼灼地追问道:“国相可有良策?”
想法子给南边浇一瓢冷水?
丘太一道:“大王,周人禁了我大燕三十年,我燕国光打探消息就已经挖空心思,暂无余力干扰周国朝政,只能等其内乱。”
元利贞却不肯罢休,继续追问道:“若是寡人放开报禁,换得周人解除禁令,可有能为之处?”
丘太一肃然道:“大王,周人如何,犹未可知。但我大燕若放开报禁,麻烦就在眼前。
这一年来,南边那位小相呼风唤雨,凭借的主要就是这报纸。”
元利贞仍不甘心,问道:“周人有报纸,我大燕难道就没有报纸么?”
丘太一罕见地苦笑道:“大王熟读周人经典,当知我燕人只是夷狄入华夏,而周人本来就是华夏。
周人疆域辽阔,东西南北差异巨大,却能维持数百年之帝国,不到天下大乱,地方上想的也只是如何听调不听宣。
何也?
只因便是我燕人也知,河洛之地才是华夏源头,中原天生便具有无与伦比的政治文化优势。
是以,对于来自河洛腹地的大周日报,我大燕只有严防死守的份儿,绝无可能与之一较高低。”
元利贞双目赤红:“寡人不信这个邪!”
丘太一沉声道:“大王若不甘心,唯有一途可解。”
“何解?!”
丘太一走到天下万国图前,指着河洛之地道:“入主中原!”
得中原者得天下。
慕容宝武感觉整个人都快麻了,大王对世勋越来越没有耐心,随时都可能孤注一掷。
而国相却把大王的野心给放大了百倍。
这要是炸了,后果不堪设想。
慕容宝武自觉行礼退走,却没有离去,而是在王宫门口的偏房喝茶。
一直等到过午,丘太一才出来。
“国相行事因何如此不计后果?”
面对质问,丘太一面无表情地反问道:“拼革新,拼自强,拼国力,我大燕如何能拼得过南边?
南边眼看就要起飞,若是没有一决雌雄的决心和勇气,连自保都不可能。”
慕容宝武这才恍然,国相这是孤注一掷求上得中的策略,旋即又惊讶地问道:
“国相以为...”
丘太一沉声道:“是,不死中求活,就真的死定了!”
慕容宝武心中骇然不已,国相竟然真的如此悲观,这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他略显急切地问道:
“便是长孙老贼,也没有投敌之意,南边果真煎迫,我大燕自是会拼死抵抗,何至于此?”
丘太一冷冷地道:“你以为这次只是刀兵之争么?
南边不惜解除三十年不撒口的禁燕令,都要迫使我大燕放开报禁,难道是来送温暖的么?
西线那边周人的城还没筑好,就迫不及待开了集市,据说价格非常公道,拉拢分化燕西之意,简直不加掩饰。
一千重甲铁骑钉死在那里,只为驯掉燕西野性,叫燕西牧民学会按照南边的规则行事。
待运河贯通,南粮北上,叫许多燕人吃上周人的饭,你还敢指望这些人能为国死战么?
若是周人的报纸再进来,给许多脑子不清醒的灌足了迷魂汤,只要战事稍有失利,我大燕真的要被传檄而定了!”
慕容宝武呼吸急促,手心、后背尽是冷汗,形势竟然已经如此危急了么?
“国相,我大燕该如此破局?”
丘太一沉声道:“严防死守,自力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