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襄都。
丘太泉的折中方案传回王都,立时引发了另一番的龙争虎斗。
左元帅慕容宝武不得不率兵西征,支援燕西各部抵御东匈奴侵攻去了。
燕王与国相立刻显得势单力孤起来。
“寡人真想给这群奸佞来个一了百了!”
只有王相二人时,燕王便经常会真情流露。
知道大王在宣泄,丘太一劝道:“大王,奸佞肯定是有的,只是位居高位的奸佞不多。
政治体制的弊端是历史遗留问题,不全是当代人的过错。
有些人并非不晓得南边的威胁,只是低估了南边的阴险手段。
毕竟过去只是战事上的直接威胁,如今却通过大规模削减战马、解除禁燕令、镇北关更名友谊关、允许大燕士子参加南边科举等柔和手段,逐步腐蚀瓦解燕人的意志,为将来摧枯拉朽做准备。”
元利贞稍稍收摄暴躁的情绪,沉声道:“何以解之?”
丘太一肃然道:“大王,臣请复乌桓旧制,重开库里勒会议!”
元利贞微微愕然,蹙眉问道:“国相莫不是在说笑?”
他素来信重的国相,竟然会提出这样荒谬的说法,这个库里勒会议早就被扫入历史的垃圾堆。
这个会议的本质,就是分权!
丘太一面色不改,继续解释道:“大王,此库里勒非彼库里勒,彼时库里勒与会者皆是乌桓大部首领,手上都是有兵权的。
如今燕东世勋虽然在军中势力犬牙交错,但并没有直接的私军,这就是最本质区别。
重开库里勒会议,主要就是缩小议政圈子罢了。”
元利贞再次愕然,旋即神色阴晴不定起来。
“听闻南边罢了大朝会,改开御前内阁扩大会议后,决策效率的确快了许多。
只不过,我大燕议政会人数本就不多,继续削减,会不会导致权力太过集中?”
对于大王的疑虑,丘太一显然早有所料,当即解释道:
“大王,慕容氏与长孙氏原本都是世勋二流,这些年虽扩张迅速,但仍难服众。
许多人只是迫不得已才聚集在长孙日成旗下,抱团取暖,其实内部争斗非常激烈。
一旦重开库里勒会议,削去部分世勋的议政权,必然引爆世勋集团内部矛盾。
只要在列席资格上做好文章,就能迅速瓦解世勋抱团趋势。”
元利贞眸光炯炯亮了起来,南边丞相府改组内阁,把原本独一无二的丞相裂解成多位相国,把头面人物全部拉进内阁,直接就瓦解了世家集团的抱团态势。
而且,如今还能用相位来分化拉拢地方,真可谓一举多得之神仙手。
这一要子落在棋盘上,立时导致大周权力结构风云突变,影响极为深远广泛。
明代的内阁制度,是两千年中枢行政权力演变的智慧结晶,是高度成熟的政治制度产物,对后世政治制度的演变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欧洲列强、日韩的内阁制度,等等,都是在此基础上的变种。
“国相以为,何人有资格列席这库里勒会议?”
燕王明显已经是千肯万肯了,哪些人肯定要列席也不需要争论,关键在于那些可上可下的如何拿捏,才是关键。
丘太一也毫不避讳:“左元帅慕容宝武,右元帅长孙日成,禁卫北军副元帅尉迟长风,禁卫南军副元帅高河,襄都城主古山南,燕翎卫大统领抹颜树。”
禁卫南北二军的元帅都是燕王兼任,副元帅便是实际指挥官。
燕国以武立国,掌握兵权的元帅一直是真正的实权人物,是以文武分野并不清晰,便是相国也是可以过问兵事的,城主也是文武兼管的。
元利贞蹙了蹙眉,这个名单很合他心意,但正是太合他心意了,所以,世勋肯定不可能答应。
丘太一补充道:“大王,这几位地位和实权都是够的,他们也无话可说。剩下的叫他们公推三五七位进来便是。”
元利贞脑门都突了突,觉得这也太阴损了。
原本王庭议事少则三四十人,多则上百人。如今直接砍到十二三人,确实能减少许多扯皮。
关键是燕王心腹至少能占据半壁江山。
“国相兄长的提案,国相是何看法?”
燕王忽然提出这个问题,丘太一沉声道:“臣只恨当初心慈手软,竟叫南边有机可趁!”
元利贞眼皮跳了跳,这个家伙果真是六亲不认,不由叹了口气道:
“此事的确棘手。”
丘太泉虽然没有任何权力了,但当初可是给燕王背锅,跑去王陵哭来一张护身符,关键他还是国相的亲哥哥,又是被国相主动献祭的。
那日徒河城南门与周使宁北侯对峙时的表现也可圈可点,极好地维护了燕国颜面,还提出了颇为可行的破局之策,一时竟名声大噪。
但在燕王和国相看来,这根本就是一根搅屎棍,而且还握在了周人手上。
丘太一罕见地失态后,迅速收摄情绪,沉声道:“大王,我大燕无法承受南边全面贸易禁运,丘太泉此议的确为唯一可行之权宜之计。
只是,此事决不能轻易叫南边得手,一定要漫天要价,把燕西的事也捆在一起谈。”
元利贞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算是应许。
燕西的确也是个大麻烦,望山堡沦陷后,周人竟然明目张胆在那里筑城,还放了一千重甲铁骑钉在那里。
在那种地形,一千重甲铁骑就是无敌的,草原游骑来多少都白搭。
一想到一仗痛失葫芦口和望山堡,燕国陷入全面战略被动,如今竟被南边骑在脸上输出,元利贞就恨得咬牙切齿。
这个耻辱若是不能昭雪,他元利贞在史书上的评价肯定不会高。
一如他父王,本就得位不正,竟然还被南边以弱胜强,被迫称臣、献女求和,声威一落千丈。
目前为止,元利贞虽已清晰感知到周人的狼子野心和切实威胁,但并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亡国之君。
虽然未必有机会再昭雪前耻,但自保还是没问题的,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对国相也很有信心。
君非亡国之君,相非亡国之相,怎么会亡国呢?
很快,燕王令便传下来,明日召开库里勒会议,并钦点了七位顶级权贵列席,还剩三个名额,谁自认为有资格谁就来。
这一下子,在襄都掀起轩然大波。
燕国的世勋们忍不住破口大骂,骂完之后,最迫切的问题: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