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郭家兄妹自打进了别墅,就开始到处献媚攀附。
兄长郭奋勤直奔小国舅张翠峰,点头哈腰亲自斟酒,宛如随从。
妹妹郭盈盈跑到罗辞玉跟前,殷勤地笑道:“镇国公府好大的排场,我在凉州时,还从未参加过这么热闹的宴会!都是罗姐姐厉害,能把宴会安排的这般妥帖!”
罗辞玉冷淡地介绍道:“这位是平西将军府的二姑娘贺瑶,她的未婚夫就是从你们凉州来的那位小侯爷。你们聊,我去招待其他客人。”
她径直走了。
贺瑶对郭盈盈笑道:“走,你领你去见他。他乡遇故知是喜事,他看见你,肯定也会非常高兴。”
到了元妄面前,贺瑶欢快道:“小侯爷,快看我把谁给你找来了!”
元妄正在饮酒,闻言好奇望去。
是个面生的贵族女子,他并不认识。
贺瑶眨了眨清亮亮的杏子眼,“她是凉州刺史的掌上明珠呀!你们不是旧相识吗?我想着你们认识,所以特意带她来见你,就想着给你一个惊喜呢。”
元妄被酒水呛到,狠狠咳嗽了几声。
贺家小娘子可真是太会给他制造惊喜了!
他根本不是真正的小侯爷,他会被当场拆穿的!
盗贼的戒备心蠢蠢欲动,他正想逃跑,郭盈盈忽然含笑开口,“小侯爷安好。”
元妄惊诧。
面前的少女正热情地注视他,仿佛并没有发现他是个冒牌货……
他心思百转千回,很快像是无事发生,回她道:“郭姑娘安好。”
郭盈盈又道:“我瞧北边的桃花开得不错,我去那边逛逛了。”
她行了个退礼,若有似无地扫了眼元妄,径直往北边儿去了。
元妄叩了叩食案,趁贺瑶跟其他小娘子说话,悄悄跟到北边桃林。
郭盈盈从一株桃花树后走出来,“我等你许久。”
元妄不动声色,“郭姑娘有什么事?”
郭盈盈围着他打量般走了一圈,“我竟不知,短短几个月的光景,人的相貌可以有这么大的变化……从前的小侯爷容貌普通自卑怯懦,哪有现在这般风姿?”
她果然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了……
元妄想着,漫不经心道:“为何不揭穿我?”
郭盈盈一改在人前的谄媚殷勤,带着算计冷笑道:“你伪造身份这么久都没人发现,想必真正的元妄早已死在进京途中。你顶替他的身份,无非是为了求财。既然咱们是同乡,那我索性做个好人,饶过你这一回。只是从今往后,你必须为我郭家办事!”
她珠翠满头,漂亮的罗裙红得刺目。
元妄看着她,忽然想起了师妹。
她也是师父收养的孤儿,才九岁的年纪,跟着他们东奔西走吃尽苦头,在凉州大旱的那几年,懂事的把自己的馍馍省下来给更小的弟弟妹妹吃。
凉州闹饥荒,刺史郭端平不肯开仓放粮。
那时候是真饿呀……
眼看大家都活不下去了,他带人打劫粮仓,师妹跟他们一起闯进粮仓,饿得抓起一把干玉米粒就往嘴里塞,险些活活噎死过去。
后来他们被郭家的护卫发现,拿了棍棒刀剑便要杀他们。
混乱之中,师妹落在最后。
等他回头去救时,那么小的女孩儿,被护卫们破口大骂“小贼”、“婊子”,残忍地用乱棍打死。
她趴在血泊中,眼耳口鼻都是血,稚嫩的脑袋破了那么大一个血洞,衣裳也被鲜血染得通红,像极了郭盈盈这身罗裙的颜色。
临死前,她的手里仍旧紧紧抓着一把干玉米粒,嘴角还有未嚼烂的玉米……
元妄的眼睛渐渐猩红。
有的小娘子一出生就享尽荣华富贵,可是有的小娘子,到死都在为一口粮食奔波,连罗裙都不曾穿过。
“你盯着我做什么?”郭盈盈不悦地护住自己,“你该不会是对我见色起意吧?!”
“见色起意?你配吗?”元妄压抑住杀意,讥讽,“你不拆穿我,并非是想做好人,而是怕我把凉州的情况说出去。你怕天子知道凉州大旱民不聊生,把你阿耶撤职查办。你怕荣华富贵灰飞烟灭,你怕再也过不了锦衣玉食的日子——”
“住嘴!”郭盈盈慌张地打断他。
元妄狞笑,眉梢眼角都是戾气,“好好珍惜现在的日子,对你们郭家而言,也没剩几天了。”
意味不明地说完,他径直离开。
郭盈盈狠狠咬住嘴唇,“阿兄,咱们怎么办?”
桃花树后又走出一位郎君,正是郭奋勤。
郭奋勤一改刚刚在众人面前的谄媚,憨厚老实的脸变得阴毒可怖,阴沉沉道:“此人留不得了,为了咱们郭家的前程,必须尽早除掉!来人!”
……
元妄回到宴席上,远远瞧见贺瑶跪坐在案几边。
她欢欢喜喜的和几位小娘子玩行酒令,有人输了耍赖,她便娇笑着端起酒往人家嘴边送。
桃树叠云堆雪。
她鬓边的银流苏清脆伶仃,因为喝过酒的缘故,两靥酡红明艳,很是娇憨可爱,像一颗渐红的小苹果。
贺家小娘子被娇养长大,是贺大将军的掌中珠,未曾见过血,也未曾见过死亡,是养在锦绣富贵窝里的一株花。
她与他,并非一路人。
从来不是一路人。
元妄看了片刻,转身朝园外走去。
贺瑶正玩得起劲儿,一位小娘子推了推她,“贺二你还玩呢?喏,你们家那位小侯爷是不是要走了?”
贺瑶瞅了眼元妄的背影,连忙起身,“今天便到此为止吧。说好了哦,以后若是小侯爷去国子监读书,你们可一定要求你们阿兄阿弟,千万别跟他说我成绩倒数的事!”
她叮嘱完,匆匆去追元妄。
她在别墅门口追到元妄,想起自己的淑女设定,连忙拿手帕矜持地擦了擦额头薄汗,细声细语道:“小侯爷这就要下山了吗?”
元妄道:“出来看看风景。你继续玩,我等你。”
贺瑶暗道,定然是宴会上的人他都不认识,觉着无趣才会出来看风景,而她只顾着和小姐妹玩耍,竟然把他独自撇在一旁。
她懊恼自己照顾不周,柔声道:“我喝了几盏酒,已有些醉意,再留下来只怕会闹出笑话。不如咱们一起回府吧?”
与罗辞玉道过别,两人乘坐犊车离开别墅。
此时刚过晌午,日头渐渐大了,青山绿水间并无人家。
犊车经过一座破旧的村庄,村庄临水,每到夏天大水涨潮总会淹没田地屋舍,因此住在这里的百姓都搬走了,只留下一幢幢破屋。
贺瑶想着魏九卿,元妄想着郭家,没注意犊车慢慢停了下来。
隔着垂帘,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在木板上。
两人敏感地嗅到血腥味儿,脸色同时变了变。
元妄撩开垂帘。
车夫靠在门框上,一把雪亮的长枪贯穿了他的心脏。
有刺客!
有人想杀他们……
是魏九卿吗?
是郭家兄妹吗?
两人脑海中同时冒出念头。
贺瑶按捺住手痒杀人的冲动,委屈巴巴可怜兮兮道:“小侯爷,咱们是不是遇见山贼了?人家好害怕!”
元妄想把这颗小苹果护在怀中,然而想起小侯爷的人设,只得忍住戾气,面色雪白而惶恐,“我……我也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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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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