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各自分宾主坐下。
陈凯之和那越国国君分左右而坐,其余人则都坐下首。
清河郡王武成镜来的最迟,他是被两个宦官搀扶着进来的,众人抬眸,见武成镜徐徐入殿,个个眼神怪异。
武成镜坐下,接着左右四顾,却对陈凯之不看一眼。
陈凯之面带微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今日,因缘际会,朕为东道,慢待了诸位尊客,实是汗颜……”
“且慢!”武成镜打断陈凯之的话。
今日这会盟,其实所有的寒暄,各国都已私底下商议好了的。
也就是说,陈凯之开场该说什么,接着其后谁来说话,又该说什么,虽没有强硬的规定,却都已经暗中有了默契。
可武成镜,似乎对于这规矩,没有放在眼里。
他直接打断陈凯之的话,随即道:“总是说什么尊客,若是尊客,那么小王想要问陛下,小王皇兄何在?小王皇兄,也是大陈的尊客,可而今呢,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便是待客之道吗?”
从一开始,武成镜显然早已做好了准备,他就是来捣乱的。
燕军就在百里之外,现在已聚集了七万人,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兵马陈在燕陈一线,一触即发。
自己乃大燕皇帝的继承人,回国之后,便可立即即皇帝位,而今日是会盟,当着各国的面,你陈凯之能将自己怎么样,难道真敢杀了自己?若是真敢动手,便彻底的坏了规矩,你陈凯之便千夫所指,成为千古罪人,贻笑大方了。
武成镜这些日子,早已压了一肚子的怒火,他早就忍受不住了,现在冷冷看着陈凯之,面带冷笑。
而各国君臣,却大多面上带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之色,显然,此前陈凯之对燕成镜的‘无礼’,某种程度,也使他们兔死狐悲,此时,他们默默的看着事态的发展,似乎,武成镜作为出头鸟,也确实符合他们的利益。
陈凯之微微皱眉:“清河郡王,令皇兄的事,迟一些再说。”
“迟一些再说。”燕成镜大笑,他四顾左右,他厉声道:“半月之前,小王要见皇兄,陛下是如何对待小王的,今日却说什么有朋自远方来,大陈,就是这样对待朋友的吗?”
他开始血泪控诉起来:“现在皇兄生死不明,陛下又三番辱我,哈哈……你们大陈,当真当我大燕好欺负,我大燕以武立国,堂堂正正的在马上,与胡人决战大漠时,你们陈人在何处,我大燕带甲五十万,绝不会轻易受辱,今日这会盟,更是可笑,口口声声,说什么要各国为大凉的皇子讨还公道,公道二字,陛下也配说的出口吗?若是有公道,何以小王的皇兄会遇刺?”
陈凯之皱眉:“令皇兄……”
陈凯之才说三个字,他毕竟是天子,大庭广众之下,自然不可能如燕成镜这般,肆无忌惮。
可武成镜却是毫不犹豫的打断了陈凯之的话:“够了,什么令皇兄,皇兄,就是你授意,命人刺杀的!”
此言一出,堂中哗然。
这当着面,直接说这等话,就相当于是指控了。
要知道,受害之人,可是堂堂大燕国的皇帝。
倘若当真是陈凯之授意指使,那么……就实在过于可怕了。
所有人震惊的看向陈凯之。
各国的君臣,更是脸色铁青。
他们也都在济北呢,陈凯之若当真如此,既能刺杀大燕皇帝,谁能保证,他不会索性连越国国君和楚国太子一并干掉?
众人细思恐极。
倒是在场的礼部官员们吓得脸都绿了,晏先生、杨彪以及蒋学士等人都在场,晏先生正色道:“清河郡王,可莫要胡说八道!”
武成镜大笑。
他已感受到了晏先生等人的慌张。
这绝不是开玩笑的事,即便没有证据,可凭着这子虚乌有的流言,也足以滋生出无数的是非。
武成镜冷冷盯着陈凯之:“还想要抵赖吗?保护皇兄的侍卫可以作证,他们分明看到,那刺客,原来竟是大陈的锦衣卫,化成灰,也认得,若是陛下还想抵赖,小王可以将这些人……”
“够了!”陈凯之厉声一吼,恶狠狠的看着武成镜。
这些话,是摆明了要污蔑。所谓燕人的护卫看到了刺客真容,这些燕人护卫,本就是燕人,自然是武成镜想要说什么,便可以让他们说什么,此时陈凯之彻底的怒了。
反而晏先生等人担心的看着陈凯之。
他们很快意识到,这武成镜,本就是来捣乱的,他的目的,根本就是要故意惹怒陈凯之。
今日这会盟,算是彻底的没救了。
不只如此,还让各国看到了陈凯之凶狠的一面。
武成镜冷笑:“莫非陛下杀了小王皇兄,还要杀小王?”
各国君臣,此刻俱都默不作声,一个个冷眼看着陈凯之。
武成镜口中所说的,他们未必相信,可是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对陈凯之更加提防起来。
他们依旧冷漠的看着事态的发展,甚至,清河郡王向陈凯之的挑衅,他们是乐见其成的,或许二人争执之中,能够得出事情的真相。
陈凯之脸色铁青。
他眯着眼,这眼眸里,迸发出了杀机。
随即,陈凯之冷漠的道:“朕若是要杀你,你能如何?”
这几个字,一字字从陈凯之的口中说出来,隐含着滔天的杀气。
武成镜心下一凛,他自知自己彻底将陈凯之惹怒了。
于是,他下意识的想到了半月前,那个时候,陈凯之也是这般看着自己,也是这杀气腾腾的眼睛。
这同样的场景,令他生出了无以伦比的羞耻之感,可他依旧还是笑了。
今日这里是各国的君臣,而且,燕军就在不远,随时可以出击,陈凯之若是不想这济北立即陷入战火,不想成为各国的眼中钉,也绝不敢对自己如何。
武成镜便淡淡道:“陛下杀了我大燕皇帝,今日又要杀小王,小王能如何呢?只是陛下却需知道,这天下,并非是你们大陈説了算!”
他到了现在,依旧还在讽刺。
陈凯之眼眸猛地一张,目中杀机毕露。
他深吸一口气,已是长身而起,各国君臣以为,陈凯之或许是拂袖而去,可接下来,却见陈凯之手已搭在了剑柄上。
顿时,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便连那武成镜,顿时也感觉到了一股杀气,心里竟有些慌乱。
晏先生等人见状,顿时惊诧,他们太了解陈凯之了,怎会不知道,这武成镜彻底的触犯了陛下的逆鳞,可今日……
晏先生忙是拜倒:“请陛下息怒。”
众臣纷纷拜倒:“陛下息怒。”
陈凯之不发一言,只是长身伫立,听到群臣的劝谏,握着剑柄的手,不禁微微一松,他随即微微一笑:“来人,将武成镜请出去吧。”
晏先生等人方才松了口气,虽然是要将武成镜赶走,可至少,还没有到最坏的境地。
各国君臣一个个显得尴尬,几个护卫已是快步进来。
武成镜也长长松了口气,见陈凯之强忍着怒火的样子,心里明白,陈凯之不敢对自己如何,他大笑道:“看来,陛下还是没有刺杀小王兄长的胆魄,并不敢当众将小王如何,只敢鬼鬼祟祟,命人背后刺杀罢了,既然陛下不需小王在此会盟,那么小王走便是了,不过……陛下……有一句话,小王倒是想说,小心了,多行不义必自毙!”
此话从他口里说出来,实是说不出的令陈凯之觉得讽刺。
他似乎也意识到,清河郡王绝不只是简单的讽刺,此人的每一句话,都别有深意。
大燕皇帝遇刺,最大的得利者便是他这清河郡王,就算没有人相信是他,可总会有人怀疑,所以,他今日,故意在会盟时,将皇兄遇刺之事,全部推到陈凯之头上,本质上,却是对燕国的臣民们喊得,这是告诉燕国臣民,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陈凯之。
除此之外,他故意惹怒陈凯之,就是要破坏会盟;破坏会盟,又使燕国上下同仇敌忾,而自己再当着天下人的面,一副为了皇兄,而在此对陈凯之冒着巨大风险血泪指控,他这大燕皇帝的位置,便算是彻底的稳了。
武成镜似乎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使命,他转身欲走,且也打定了主意,出了这学宫之后,立即回国。
可陈凯之突然道:“慢着。”
“什么?”武成镜回眸。
陈凯之一字一句道:“方才的话,还请再说一遍。”
“什么话?”武成镜看着拼命压抑着怒火的陈凯之,不禁失笑。
陈凯之道:“那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武成镜便深深的看了陈凯之一眼,这陈凯之,显然是不甘心,想要挽回一点颜面。
想到此处,武成镜心里冷笑,挽回了你的颜面,小王的面子,可就挽不住了,你是大陈皇帝,而我亦是要即皇帝位之人……
他呵呵一笑,接着慢条斯理的道:“就请陛下小心,多行不义必自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