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时候的灵芜仙君，好像还和这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太熟的样子。
连称呼都是小猫妖，没礼貌！
舟泽微微抿起唇，这是他有些不高兴时不自知的一个微动作。
而少年灵芜对面不远处，身着明黄衣裳的漂亮少年竟也做了同样的抿唇动作。
“灵芜！你没礼貌！我现在可是堂堂正正的仙君！”少年板着脸，强调道。
灵芜笑了笑，“知道了，舟泽仙君。”
一旁冷不丁又听见自己名字的舟泽：“！？”
这是怎么回事？既和他长相一样，又和他声音相似，名字甚至都是同一个。
如果不是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一段，舟泽简直都要以为这是自己和灵芜的过去了。
舟泽双眼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看着眼前。
而后画面飞转，方才还明亮整洁的环境，变成了一片足以遮天蔽日的混沌之地，黑沙漫天，尤为骇人。
“灵芜，你知我心意，对吗？”
刚才天真烂漫的少年，执着又认真地看着冷淡如霜的白衣仙君。
舟泽注意到，这个少年“舟泽”，已经穿上了严实的甲胄，他立于混沌之中，不畏不惧。
舟泽看愣了。
太阳穴忽然一阵刺痛，像是有什么尘封在最深处的记忆急迫地要翻出来。
舟泽忍着剧烈的头疼，看见灵芜别开脸，声音难得冰冷至极，“既然如此，便不要与我争这战将之位。”
“我知道你不想我涉险，但诡族，我非亲自手刃不可，他们残害我全族，这个仇，必由我报。”
“我历经千难万难成仙，便是为了此！”
少年舟泽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平素那温软平和的声音，此刻显出几分彻骨冷意。
舟泽看着，头疼得更加厉害，他咬紧牙关，依旧睁大眼睛，怕自己错过哪怕一幕。
他清楚看见，灵芜袖中的双手无声攥紧，面上看似漠然，实则肌肉紧绷，每一寸都写有难以捕捉的不愿与忧虑。
这一刻，无数过往记忆从舟泽大脑最深处决堤而出，犹如泄洪。
他想起来了。
所有的一切，与灵芜有关的所有一切，他都想起来了！
舟泽怔在原地。
原来如此。
千百年前，他竟那般厉害，万般隐忍，只为了替全族报仇雪恨，最后终于得道升仙，好不容易与灵芜齐名。
诡族攻来，灵芜主动请缨，却还是慢了他一步，天帝已将抵御重任委托于他。
灵芜大怒，并非为了争那战神荣誉，而是担心他中了诡族的阴谋，受伤甚至身亡。
他们大吵一架。
但灵芜始终没能让他动摇改变。
他还是上了诡族战场杀敌。
一路大胜，所向披靡。
然而最后，在杀到亲手灭了他全家的诡族将军时，他亲耳听对方说了那些残忍虐杀了他父母和年幼弟弟妹妹的细节，心神俱震，愤怒至极。
被那奄奄一息的诡族将军抓住了一丝破绽，拖着他同归于尽了。
之后发生的事情，他早已知道了。
灵芜不顾一切，一夜屠尽诡族，万界大骇。
一时间，万界均以天界为尊，不敢再有任何造次。
天帝因此敬他却也畏他，拉扯再三，还是只能答应灵芜用自己的陨灭换回他的复生一事。
所以……所以，他最后一丝残魂，游离于轮回道旁生死桥边的那抹残魂，才得以重新回到人间，回到天界。
他成为了天界一名寂寂无闻，却也无忧无虑的小神仙。
不记得任何过往，也不对未来抱有任何期许，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着小神仙的本职工作。
那段时间，无人敢提灵芜仙君，仿佛灵芜仙君从未存在过一样。
因为灵芜仙君已经魂飞魄散，他惟愿一人安好，而那人，却已然不记得他丝毫。
再过了很久，地府偶然发现一抹灵芜仙君的灵魂残识，忙不迭将此事报告给天帝。
天帝痛失两名大将，正是急需用人的时候，顿时大喜过望。
可喜悦过后便是更深的无望——无论用何种办法，残识都毫无反应。
这意味着，灵芜仙君确实彻底陨灭了。
这简直让人绝望。
失去了实力那般强悍的战将，是天庭巨大到不可估量的损失。
正当众人心灰意冷之时，月老迟疑再三，莫名其妙反复确认了许久自己的姻缘簿，开口：“或许可以让……舟泽小仙试一试？”
天帝与帝后都面露为难，“那位可是舟泽仙君的残魂转世？不是说已然恢复为稚童一般的心性，记忆全无？况且，灵芜临终前交代，任何人不可打扰他……”
月老摸了摸鼻子，确实，灵芜小友也曾这样交代过他，让他多照看如今单纯如孩童的舟泽，切莫再用那些前尘往事打扰他。
不要让他回忆起灭族的痛苦，成仙的艰难，更不要让他知道，他互通心意了的心上人为了他魂飞湮灭。
这一次，只要他安安心心做好一个无忧无虑的单纯小神仙就好。
可是！他这姻缘簿上写得分分明明，灵芜与舟泽那是天定的缘分，命中的仙侣。
所以命运怎么可能会让其中一个人永远沉寂呢。
月老思来想去，还是坚持让天帝下令尝试一下。
帝后是个圆滑的，她道：“那不如这样，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在不让舟泽小仙察觉的情况下，用这残识碎片试探一下，如何？”
“可行。”
于是，试探过后，他们发现灵芜那唯一一点残识碎片对舟泽有反应，且反应剧烈。
甚至碎落在其他隐蔽处的灵魂残识都被吸引过来，汇集成大块的灵魂碎片。
若是能收集齐全……那么，灵芜仙君或许能苏醒过来也不一定！
舟泽看到这里，已然通晓一切，他怔怔愣愣，眼眶微红，不知该以何种心境接受这一切。
他遗忘了灵芜这样久。
灵芜孤寂了这样久。
原来那叹息声，是因此而来。
已然恢复了全部记忆的舟泽，在这一刻鼻子狠狠酸了。
他现在只想清醒过来，抱一抱那个始终淡笑如玉的人。
若不是他的“误会”，恐怕灵芜永远都不肯告诉他这些，漫长岁月里的无尽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