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毫定了定喘息,道:“待那几人从洞中离去,我又点起火把,起身扯了一块帐子,裹住那焦尾琴,只见那琴身纹路纵横,在闪闪烁烁的火光下果然像是四个字‘昆仑仙府’,我担心过多停留,节外生枝,于是也顾不上多看,便慌忙沿着来路退出洞外,草草掩盖洞口寻个机会溜出寨外。我下山之后,疾行赶路,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忽然又觉得胸中憋闷难忍,口干舌燥,满头冷汗,哗地呕吐出来。我明知身后就是飞狐寨,走得越远,也就越安全,只得强打精神越是往人际荒芜之处而去。那冀北一带本就荒山遍地,行走困难,又不便躲藏,一路跌跌撞撞,不知道行到哪方地界,只觉得心口烦闷,似乎有一座巨山压迫于其中,走不了几步,就此昏死过去。等我苏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月明星稀,还有一声声狼嚎远远地传来,我伸手之处,还好那焦尾琴尚在,心中一振,深深呼吸几口,觉得气爽了许多。于是,我背起琴来,辨明北斗所在,踏雪南下,天明时分,就到了一个小镇,镇上鸡鸣雉啼,此起彼伏,东西相和。我一打听得知,当地名叫鸡鸣驿,正是一个邮驿所在,于是找了一个姓贺的人,买了一匹快马,快马加鞭驰骋赶路。可是,行不多时,先前的那种烦闷感便又来了,来的时候气血翻涌,我强打精神,但是内力却聚不到一处,只觉得手臂腿脚,如同筛糠一般颤抖不止,头昏眼花,差点一头栽倒。我似乎被一阵邪魅之气所笼罩,神志不清,心中害怕极了,不敢硬撑,只得晓行夜宿,赶路慢了下来。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那一日我行至淮阴,天色傍晚,刚拴了马打尖,就听到门外尘沙马蹄声至,一看竟然是六七个身穿朝廷兵服的人,他们刚一下马,就大声嚷嚷地询问行人。我耳听他们口中形容,他们追捕的人,居然是我。我心里纳闷,自己一路乔庄,隐藏踪迹,为何会被人追拿。但是看他们服饰,心想莫不是我的身世遭到泄露,朝廷缉拿林家的人来了。我只得趁其不备,牵了马继续南下。这次我不敢疏忽耽搁,但所行不久,却又遇到了一班人马,我久在飞狐峪打探,自然认识那是飞狐峪的寨主萧天铭。”
云篆和古砚听到此处,不由地想到几年前萧天铭攻入留云庄的一事,殊不知留云庄与飞狐峪,一在江南,一在冀北,相隔千里,却早有宿怨。
“我留心看下,萧天铭一伙人风霜扑面,显然是一路快骑,追赶而来。萧天铭怒吼一声,问我名姓。我将焦尾琴牢牢背在背上,并不答他,心中打定主意,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势必要闯过去。萧天铭不过四十多岁,年富力强,使用一把七尺长的大刀,拍马过来,虎虎生风。若在素日,我即使不能杀死他,临阵相对,也足以自保。但那一天,我力有不逮,丹田之气难以聚集,就像狂风之中的烛火一般,摇摇晃晃,随时就要熄灭一般。”
云篆手指狠狠地抓着桌角,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不由地脱口道:“原来是那个老匹夫,打伤了你。”
紫毫道:“我原本打算要避其锋芒,找个机会逃生。但是眼见刀锋迎面,我只得摸出腰间的无心刀,无心刀灵巧飘逸,当机一格,手臂一震,觉得半身酸麻。但命在顷刻,我也不敢大意,拼尽所学与他周旋。周旋一阵,我已看透他的武功不过尔尔,实在不足以惧,那一把长刀,威力十足,却也尾大不掉,缺陷明显。我使了几招快刀打法,杀掉几名围众,就把萧天铭逼到连连败退。他久在飞狐峪,势必听说过焦尾琴,他对我紧追不放,留他在世,定成遗祸。我便出刀更是凌厉,想要把他一刀毙命。”
听到此处,青螺不由地惊呼一声。也许是沉浸在回忆之中,紫毫脸色冷峻,充满杀意,在灯火下显得恐怖极了。云篆却似乎也陷入沉思,心里不由地遗祸,若是萧天铭敌不过紫毫,那紫毫所受之伤又是何人所为。
紫毫道:“就在我的刀刃刺入他的喉咙之际,他怔怔地盯住我的面容,忽然反问一声,‘你难道是林家人?’他惊异的样子似乎是恍然大悟,又似乎是惊喜,或者是我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也许是我长大的样子,像我的父亲,难道是他认识我的父亲?我只是恍惚一下,他手上一股大力,将我掀翻倒在地上。我尚未起身,就听到他喃喃地问,‘你是林昌明的什么人?’我翻身跃起,经过一番剧烈打斗,我猛然觉得心上刺痛不已,我翻身上马,见他伫立在原地,恍然不知。我催动马匹,跃众而走,只听到他在身后喊,‘莫要拦他,放他走吧。’”
古砚疑惑道:“他给你放行了?这是为何?”
紫毫并不答他,兀自说道:“我走脱之后,先是调息半日,这才有所缓和,便到了扬州,找了一条船南渡到镇江,本要往无锡去,却遇到了朝廷的追兵,这真是又有仇敌追兵,腹背受敌。这次的人中,有一方高官,出手端方凝重,定是名门之后,我此番身有伤病,更是难以匹敌,两人交手,不过二三十招,他居然使出一招韦陀掌,将我打得节节败退。我后来才得知,那人居然是身居朝廷猛虎卫之首的首座,名叫叶烁。”
云篆和古砚,早在神农山庄,便听季平说过乃是受叶烁大人之命而往神农山庄贺寿,此刻从紫毫口中听到叶烁的名字,心中不由一惊。青螺对叶烁虽不熟悉,但是早先听秦霄汉和忠叔讲述梅家罹难,对这一名字如同刻骨铭心,不免大为震动,更想知道之后又发生了何事。
紫毫道:“我身受韦陀掌,虽未致命,但是也受了内伤,口中一股甜腥,吐出血来,我心灰意冷,觉得顷刻之间毙命于此,不由地想起自己的亲人,过世的母亲,分散的妹妹,杳无音讯的父亲,一时之间更是难过。我挣扎着起身,却觉得心中的烦闷骤减,丹田之内一暖,似乎有一股气流澎湃而至,像是受阻的洪流得到疏引,归于本应所归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