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岫他轻轻扬起眉毛,嘴角荡出一抹讥笑,那笑意在他冷峻的面庞上展开,宛如秋风中绽放曼珠沙华,美丽却带着几许毒性。
“你非朕所求,一切皆是误会,如今朕已寻到心中满月,你也不必在执着。”
顾岫的这番神态,恰如高高在上的帝王俯视着一场无足轻重的小戏,三言两语便将她内心痛苦虚虚揭过。
“误会?你是说我从前便是她的替代品?”杜清燕抬手在空中一指,铁链发出清凌凌得声响。
“是。”他一句无情的回答,几乎将杜清燕撕碎。
愤怒的情绪达到极致 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声声的狂笑,可她的笑声渐显凄凉,眼中闪烁着愤恨与悲凉的泪光,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整个人如癫如狂。
“我就不该对你有任何怜悯,就如同上辈子那般,让你死的刻骨铭心。”
“若非你出谋划策,朕又怎会险些在江州丧命?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朕都不再亏欠你。”
“若你始终顺我,我又岂会心生杀意。然你偏要与那身世不明的女子联手,处处针对我!你道我是如何一步步至今日地位?尽是你逼我的!”杜清燕气愤至极,每个字都仿佛带着锋利的刀刃,心中的执念如藤蔓一般紧紧缠绕,难以解脱。
顾岫冷哼一声,面露不屑:“冥顽不灵!从未有人逼你至此,全是你自食其果。”他不愿再见她面目狰狞,转身冷淡地离开。
此生,她是杜清燕。
本出自玉京名门,为无数贵女所仰慕效仿,生于显赫之家,命运远胜常人。然她心性贪婪,不知满足,终因欲望膨胀,步入一条无法自拔的迷途。
杜清燕冷笑着,拿话儿激他,“你可知上辈子,你死后我与你那兄弟是如何快活?”
“我那兄弟如今已幡然醒悟,如今已携同眷侣在外游历山河,你命不久矣,兴许等不到他回来了。”顾岫轻瞥她一眼,昂首离开审讯室。
杜清燕感觉心口被掏空了,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不住的抽搐。
世间最难医治的便是心病,杜清燕心头郁郁,以至于日渐消瘦形如槁木。
濒死困住她得并非牢房,而是她自己不肯释放的心。
*
仲冬末,先帝蛊虫发作痛不欲生。
他像被关在铁笼中的困兽,不停的挣扎,好似没有痛觉一般,徒手便能弯折铁棍。
顾铮看到他时,他本无法辨物,却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将顾铮也认了出来,旋即跪在地上哭喊着,让顾铮给他做药引。
甚至冲破障碍在顾铮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连皮带肉一并咽下。
刹那间,天昏地暗,尘嚣俱寂。
翌日,薄雾冥冥,露珠挂在花瓣上,晶莹剔透,仿佛轻轻一碰便会滴落。长廊间,大理石路湿润微滑,宫人们轻手轻脚地行走,唯恐惊扰这片静谧。
顾铮醒来便发现自己除了眼耳口鼻外,全身都被白布包扎着,亦无法自由行动。晃动之下,木床嘎吱作响。
柳飞鸿听到动静,嗑着瓜子走了进来。撩开床幔,不解的看向他,“做甚?要小解吗?”
顾铮茫然的摇头,“这是为何?”
“你那好爹以身侍蛊,全身都是蛊虫,我若不严谨一些,你就等着媳妇给别人抱,娃儿喊别人爹吧。”
随后,她嗑瓜子的声音在顾铮耳旁轰然做大,他猛然一怔,看着她将手中瓜子嗑完,才反应过来。
面上的茫然瞬间被狂喜代替,他张嘴呼道,“你有身孕了?”
柳飞鸿瞥他一眼,似在责怪他大惊小怪,“你吓着我了。”
顾铮看向她平坦得小腹,喜道,“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该怎么玩我随你喜欢。”
“玩你?”柳飞鸿不解,“老娘是在救你的命。”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当真?”
“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
柳飞鸿计谋得逞,窃笑道,“这宫里乌烟瘴气的,我不喜欢,你与我一同离开。”
顾铮表情一滞,喜怒难辨,“先帝的蛊毒当真没法子了?”
“恩。”柳飞鸿也不瞒他,“当他以身侍蛊的那日起,便没有回头路了。”
见他游移不定,柳飞鸿冷眼一睇,颇有几分怒其不争,“你也可以选择做药引,让他人不人鬼不鬼的苟延残喘,可你愿意做药引不代表你那些兄弟姐妹愿意,往后他又该如何呢?”
“我倒是有个安乐死的法子。”柳飞鸿不知是恃宠而骄,还是口无遮拦,说得半分不留情面。
顾铮有些遭不住她的连番刺激,登时沉了脸。
“他是我生身父亲。”
柳飞鸿很快想到巫后临死前那一记笑,画面定格,令她面色多有不虞,“那你便去做药引吧,让他活下去继续祸害你那些兄弟姐妹,他们会感谢你八辈子。”
顾铮也在这时察觉气氛不对,想要解释时,人已哐当一声消失在屋内。
沉寂良久,顾铮想到她此前遭遇,心里浅起愧疚。
她一女子,尚且果断,而他却只是沉溺在个人情感之中,固执己见。
柳飞鸿在宫中通行无阻,与她有同等待遇的还有楼满烟,这些时日她回了楼家,柳飞鸿心下沉闷,便想去与她叙叙。
仲冬时节,朔风凛冽,吹拂玉京街道,寒意逼人。街巷间,行人稀少,皆缩颈缩手,裹紧袍裳。
商贩声减,唯有风过,卷起地上残叶,掠过青石板,发出清冷之音。
此时,楼家漆红描金的光亮大门前趴着一个浑身灰土长发披散,衣衫褴褛的女子。
嘴里像是含了一口沙,吞吐间勉强能听到她在央求里头的人给自己开门。
柳飞鸿从她身侧走过,一阵带着冷香的吹拂过那女面颊,惊得她骤然抬眸。看着面前这张陌生的脸,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姑娘,是楼家客人?”
柳飞鸿看着自己月牙色的裙摆被揉的皱巴巴的,声音淡漠,“你弄脏我的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