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萱没有犹豫，这鞋，今天绝对不能擦。
她看了看瑞贵妃身边的阿玫，浅笑道：“劳烦阿玫姑娘为贵妃娘娘分忧，本宫，还有一句体己话要和贵妃娘娘说。”
阿玫并未动作，而是微微目视瑞贵妃。
瑞贵妃看着如萱，狭长双目细细打量，如萱不卑不亢地迎上去，二人目光轻轻一碰，僵在空中。
数息之后，瑞贵妃轻轻一点头，阿玫才弯下了身子。
瑞贵妃红唇如火，看着如萱依旧挺直的脊背，勾出一个笑容：“看来，你不是诚心为本宫分忧啊。”
如萱道：“恰恰相反，臣妾此举正是为娘娘分忧。”
她细细分析：“为娘娘擦鞋本是小事，叫一奴婢做了便是。只是……咱们身在后宫，虽然什么娘娘、小主说起来好听，要是按照民间的规矩，不过都是小妾而已。”
如萱话音刚落，瑞贵妃眉头深深一蹙，闪过一丝厉色，这正是她的心病。
若非当年先帝赐婚，让傅氏入主中宫，她就不信凭关家的能耐，这个皇后她做不得？
现在木已成舟，的确，就算是贵妃，也不过是妾而已。
民间说的大内三宫，就是太后的颐宁宫、陛下的大明宫和皇后的凤仪宫，后宫真正的主人，也只有这三者而已。
至于贵妃……只要是宫中适宜的宫殿，皆可安置，并无定例。
瑞贵妃压下心中怨愤，咬牙问：“这和今日有何关系？”
如萱见她已经上钩，便不慌不忙道：“娘娘，您想想，臣妾就算做奴婢，也只能做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奴婢。
今日为您擦鞋，传出去，岂不是叫人捏住了娘娘有心僭越的把柄？”
瑞贵妃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以中宫那泥人捏的性子，就算知道了，也不敢说什么，她如今，一心都在大皇子身上呢。”
如萱按住心中的嘲讽，接着问了一句：“皇后娘娘是不在意，那么太后娘娘呢？”
此言一出，瑞贵妃顿时像捏住了七寸的蛇，浑身肉眼可见地僵硬了起来。
是啊，皇后不中用，但是瑞贵妃知道，太后绝不容许皇后还在的时候，有人觊觎后位。
太后，深不可测的太后……还有一门双公的安家，还有当初太后和国公府模模糊糊的龃龉……
瑞贵妃顿时觉得有几分头疼，她冷哼一声：“算你有几分见识。”
而后便带着人扬长而去。
春蝉见识了这一番言语官司，见瑞贵妃终于罢休，赶忙上前扶住如萱：“娘娘，瑞贵妃与咱们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为何今日……”
如萱“嘘”了一声，看了看左右，道：“回宫。”
瑞贵妃人是走了，但是她的耳目可不一定。
有些话，还是得回宫说。
玉屏宫早早儿就烧了炭，如萱叫人搭了一方围床，嘉阳和元淮在里面玩。
如萱逗弄了一会子，王蟾进来说今晚陛下没翻牌子，才叫大家都下去。
身边只留了几个贴心的人。
春蝉很是懂事地递上一杯茶，如萱浅浅尝了一口，道：“建章五年，陛下平定赫赫。可是本宫听说，赫赫一族向来骁勇善战狼子野心，前次兵败之后，我想他们心中一定是不服的，只怕表面投降，实则内里依旧跋扈。”
陛下虽然改赫赫为西凉，设将军府管辖，可是这几年来，听说那里治事仍是以西凉王为主，大周的将军府几乎形同虚设。
只是那时候战事刚结束，双方都人倦马疲，再经不起折腾，因此这彻底的打服，才拖了两三年。
从年中苗疆易主之后，如萱就有一个预感，只怕离着再次对赫赫用兵，去日不多了。
“所以，瑞贵妃的兄长到了赫赫那里，连带着关家，一定会再次受道重用。”
如萱略过了朝堂上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兰翠疑惑道：“既然父兄在前朝得力，贵妃只怕在后宫也要一枝独秀了，娘娘今日就算向贵妃示好，只怕从前结下的梁子也不会轻易……”
如萱知道兰翠这是误会了，她拍了拍兰翠的手，笑道：“本宫当然不会傻到想和她交好。”
“所以，祸水东引，将贵妃的视线转移到她一直刻意回陛的中宫之位，本宫才能在将来贵妃起势的时候，有一线生机。”
春蝉默默点头，“中宫弱势，但还有嫡长子和太后支持，贵妃若是执意要争这个位置，必定讨不了好。”
“这样，娘娘就不必如此辛苦了。”
如萱微微一笑，新换的白珠绢子糊在蛎壳窗上，迷蒙而通透的日光照进来，常熙殿暖意融融。
“关家得势，以贵妃的性格，必不会再掩藏野心。中宫牵制贵妃，本宫当然不会辛苦了。”
况且，陛下前脚彻底收服苗疆，眼看着就要对赫赫出手，那么下一步呢？
功高盖主又野心勃勃的关家，离覆灭还远吗？
更何况，瑞贵妃向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
事情果然不出如萱所料。
先前收拾苗疆时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建章九年一月，大周以拖延岁贡为由，再次对赫赫出兵。
平王玄汾留守京中，崔老将军镇守燕云十六州，同时辖制平王。
关家率军出征，崔云渡为监军，随时向京中汇报。
仅用了三个月时间，便将赫赫大军打败，凯旋时，瑞贵妃宫中歌舞不绝。
瑞贵妃不傻，知道功高盖主一说，但是她有自己的成算。
她的二哥也算青年才俊，尚未娶亲，太后嫡女永世长公主还有一年及笄，不正是良配么？
既能给关家荣华富贵，也能给关家罩上一顶最大的保护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