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走！慢点，注意左边，好！”
郑城东郊军营，一处刚刚修建起来的混凝土建筑外，两名模范师军士正在指挥一辆崭新的装甲车入库，
那辆装甲车的造型在全华夏都是几乎没有同类型的车型，因此刚刚在郑城火车站兵站卸下火车时，便吸引了不少士兵的注意。
车子入库之后，驾驶那辆装甲车的车长缓缓从车子内钻了出来，
“谁跟工兵总队那边对接的，咱们装甲总队的车库就修这么小，稍微不注意就撞墙上了！”
那年轻人将头上的装甲兵帽子取下来，有些无奈地抓抓头，
“这也就是我了，要是你们这帮小子来搞，不得搞几个洞出来？”
在车附近的几名军士立时凑了上来，笑意满满，
“队长，这可没办法啊，上面拨下来的洋灰就这么多，还要算上钢筋用量，
不过工兵总队那边说等后面的洋灰运到之后会给咱们扩建的。”
说着一人便悄悄凑了上来，满脸期待地道，
“队长，今天难得放一天假，要不您带我们进城里边去逛逛吧？”
另一人听后也立即附和道，“就是就是，这些日子在营内都快练废了，那帮新兵太笨了！”
那年轻人此时已经将身上的迷彩罩衫脱下，露出了他里面的制式军服，领子上的少校军校不断闪着光。
他轻哼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帮小子想的啥……
哎呀，哎呀呀！”
说着他便发现身旁的装甲车一侧上的外壳上有一道十分严重的划痕，
“怎么回事！划成这样！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欧洲货！”
他十分心疼地看着上面的划痕，很伸手去轻轻抚摸着，
虽然这个划痕对装甲车并没有任何影响，但是对于装甲总队的众人来说却是心疼不已。
另一人蹲在装甲车旁细细一看，“队长，这应该不是咱们这边搞得，我看这样子好像是有人用锉刀故意划掉的……”
他用自己的袖子去擦了擦那道划痕，发现好像这个划痕处原本是个什么标志，
隐隐约约是个十字架的模样。
“队长，这个十字架是个啥呀！”
那少校军官闻言有些意外，“十字架……”
“顾队长，参谋部来人了，让你去总队办公室一趟！”
众人正说着，只听车库不远处两名军士高声喊着。
“知道了！”
那顾姓少校军官招了招手，随后便从库房一旁的车架上取出毛巾把手上的灰尘擦干净，
“你们先在总队内等我，顺便去抽查一下那帮小子的内务，上头要是来个突击检查就坏了！”
说罢便一手将领子上的风纪扣系上，朝着总队办公室快步走去。
………………
“装甲总队第二中队长顾言，原来隶属于邱青泉麾下的装甲部队，后在兰封会战时部队被打散，
他没跟着邱青泉撤往后方，而是带着另外三辆坦克朝第八军所在的商丘城进发，
结果遇上了第八军溃败，恰好我军当时从商丘城与日军刚刚激战完，他见我军是打得厉害，便加入了我军。”
装甲总队办公室内，装甲总队副总队长崔禾正在向包国维汇报着，
自兰封会战开始，装甲总队便不断作为部队进攻的尖刀，突破日军的防线。
步炮协同，步坦协同不断在实战中磨炼，这也让装甲总队不断减员，
在商丘城一带与日军中岛今朝吾的十六师团激战时，装甲总队几乎全军覆没，
队内装甲车几乎全部被击毁，全军损失严重，连装甲总队长、原中央军校十二期肄业生江成泽也牺牲在了突破日军防线的冲锋路上。
“这小子挺厉害，原来在金陵丁家桥的交辎学院读过书，
后来还去了日本进修，主攻战车科，所以一毕业就进了200师的装甲营。”
包国维看着桌上有关顾言的档案信息，那是他从中央那边搞来的资料，
“你觉得他怎么样？”，包国维扭头看向崔禾问道，
后者犹豫片刻后说道，“人不错，平时做事仔细，打仗也不含糊，收拢他们的时候他们车子后面还拖着十多具日军尸体。
但是……性格很奇怪，有时候冷静，有时候又会很激动，上次去抓乱军，顾言直接当场就处决了十几人，差点被宪兵处以违反军纪为由处分关禁闭。”
包国维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却只听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
“报告总队长，模范第一师装甲总队第二中队顾言奉命报到！”
顾言进门后便对着里面的人立正敬礼，但是下一秒眼眶便立即放大，
只见自己的长官崔禾此时正恭敬地站在办公主座之后，
而一名模样颇为英气且年轻的军官正坐在他的总队长的位子上，
透过窗户照进办公室内的阳光让那个年轻人领子上的军衔熠熠生辉。
全师佩戴这个军衔的只有师部那几位长官，且能够让总队长如此恭敬作态的，顾言用脚丫子想也都知道那个年轻人是谁了。
要知道装甲总队、工兵总队、机动总队同属于师部直辖部队，
部队长们个个地位尊崇，即便是最新晋升的副师长何为、陈松柏以及师参谋长迷龙都不会让部队长们如此作态。
顾言此时心中有些激动，眼神热切地看着那年轻少将敬礼，“师座好！”
包国维看着顾言也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人外表看起来还是颇为清秀，想象不到他眼睛都不眨杀掉那十几个乱军时的模样。
“坐！”，包国维笑着点点头，示意顾言坐下。
一小时后，顾言满脸欣喜地走出了总队办公室，他回味着师长与自己的谈话，内心压抑不住地激动。
“队长！总队长找您什么事儿啊，谈这么久？”
一早就在楼外等着的几名车长部下都纷纷围了上来。
“哼，好事儿，但是现在不能说……”，顾言微笑着看着他们，后者皆是一脸扫兴，
“叫中队里没值班出勤和出训的弟兄们集合！今天咱们进城下馆子！
我请客！”
众人闻言皆是兴起，第二中队由于伤亡惨重，
目前只有三十余人的编制，除去值班出勤和去训练新兵的，还有十几人。
“队长，这好不容易进趟城，您不会只请弟兄们吃几碗烩面吧？”
“什么话？李记大酒楼！”
………………
模范师扩军第一阶段完成，正在进行紧锣密鼓的训练筹备中，
用于让新兵实战的炮火弹药以及作训装备正不断通过列车和公路线从武城和湛县办事处运往东郊军营。
为了让军内气氛不那么压抑，包国维下令让老兵部队分批放假，
因此紧挨着东郊军营的豫省省会郑城便成为了官兵们消遣的最佳地点。
顾言等人经过了东城城门哨卡的身份验证后便进了城内，
此时城内一扫之前的压抑和冷清，各处商铺摆满了各种紧俏的生活物资和用品，叫卖声一个比一个大。
顾言等人也是除了上次镇压奸商劣绅时进过城，这次正儿八经进城逛街的还是头一回。
“军爷，您看看这个，这可是好东西，国外的洋玩意儿！
给家里的夫人太太们捎回去……”
走街串巷和道路两旁的商铺都在大力向街上四处游走的士兵和军官们叫卖，
由于这次放假，城内涌入了许多模范军官兵，这些钱包鼓鼓的单纯士兵们便成了商贩们眼中的金饽饽。
顾言路过一处巷子口的摊子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见是一个衣着有些朴素的女子正手里挥着一个有些透明，像是长长的袜子一样东西。
“这是……丝袜？这可不便宜，你这不会是假的吧？”
顾言身后一名部下眼尖看到后主动问道，
那女子闻言当即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诸位军爷的夫人太太们肯定会喜欢的，这些可都是俺从安氏商贸公司进货来的，
价格是不便宜，可是俺听那些公司的人说过，在沪城、北都、济南的夫人太太们特别喜欢，抢都抢不到！
俺这都是用公署发的救济金匀出来的钱买的几双，您要不试试？”
那女子有些紧张地看着顾言，她认出了这个看着有些清秀的军官是那些当兵的长官，
她费力地推销着这个丝袜，心中满身担心，又在暗骂自己蠢，
被那公司的人三言两语就给说动了，将自己的救济金分了一半出来去进货这个丝袜，
结果自己叫卖了一上午也没人过来看，偶尔来了几个贵妇人也都是认为她卖的是假的。
“哈哈哈哈我说妹子，你这算是推销错了，这位长官还没成家呢，买了丝袜送给谁呢？”
又是一名部下此时出言玩笑道，平日里顾言与部下并没有什么架子，因此部下也都与他亲近玩笑。
“行了！”，顾言先是回头瞪了他们一眼，而后看向了那姑娘无奈道，
“给我拿一双吧”
………………
城中心的李记大酒楼，是最近新开的一家酒楼，一经开业便是生意火爆，
酒楼装修豪华而又不失意调，且菜品丰富，南北菜系皆有，
并且还有不少面向普通民众的菜系安排，因此自开业以来便是生意不断。
酒楼门口，即便是负责揽客的店小二此时也是眼神中满是自豪和骄傲，
城内一顶一级别的酒楼伙计，放在其他地方那也是足以让人高看的工作了。
那店小二先是挺胸抬头看着外面那些路过流出艳羡目光的贫民们，
而后又见到了十几个穿着深绿色军服的官兵朝着这边走来，
他当即把腰弯下快步走到了那为首的少校军官身前，
“几位长官！这到饭点了，要不要来俺们酒楼尝尝，
最近俺们酒楼为了感谢包将军给俺们郑城人的恩德，每桌都有优惠，还有特色菜送上！”
顾言点点头，往酒楼里面火爆的生意场看了看，
“你这么多人在里面，我们可不愿意等！”
“您放心！俺们掌柜的专门为诸位长官们开了两层专场，只接待军队！”
那小二恨不得把腰弯到地上，热情的将顾言等十几人带进了楼内。
“小道消息，这酒楼的幕后老板是郑城警备司令部参谋长的小舅子！”
顾言身后一名上尉偷偷在他耳边说道，前者恍然大悟一般地点点头，
众人都知道，总务处长何光山在镇压奸商劣绅的关键时刻站对了队，因此并没有受到清算。
一进入到酒楼的军人专场，顾言只觉得耳边一阵嘈杂，放眼望去只见全场都是穿着深绿色军服的模范师官兵，
由于军中实行禁酒令，即便是放假在外也不能饮酒，所以众人皆是大口吃肉吃菜。
“各位爷，您看这两桌可以吗？”
顾言点点头，“就这吧，菜单……”，话音刚落，部下们就将菜单拿了过去，
“这个霸道三道鳞！”
“我要黄河大鲤鱼！”
“瓜怂，三道鳞就是鲤鱼！队长说了今天要犒劳犒劳弟兄们，
你们就别点这些一般的！队长那么阔用得着你们给他省钱？”
顾言嘴角扯了扯，心道这些家伙是真不客气啊，
“点，随便点！”
顾言站起身对着另外一桌的部下大声道，“弟兄们真是客气啊，净点这些便宜的，来小二，菜单赶紧拿走，准备上菜！”
顾言正说之时，忽然另一边紧挨着的一桌一人猛然起身，将他碰了个踉跄。
“不好意思兄弟”，后面那人看起来似乎也是个军官，看领子军衔还是个少校，
他一边转头过来一边道歉，但是当他和顾言两人目光对视之时，皆是错愕，
那人脸色当即大变，转而一副冷笑道，
“我说是谁呢？顾言，你这等自私自利的家伙也舍得请部下吃饭？”
顾言脸色如常，他第一眼就认出了此人，
第一旅第一团少校副营长任贤。
听到这话他也是淡淡地看着任贤，“任副营长，我好像没惹你吧？你是故意找茬是不是？”
任贤一拍桌子，满眼愤恨地看着顾言，“一早就听说你带着车和人加入了装甲总队，我还一直想来找你，
只不过之前部队一直在打仗，老子没时间，如今你倒是自己送上来了！”
任贤身后的不少部下都脸色不善地站起身来围到了任贤身后，
而顾言的十几名部下也都站了起来，丝毫不示弱。
“当初要不是你们临阵脱逃！济南城有那么容易丢吗？老子的弟兄们死了一大半！”
一向情绪稳定的任贤此时十分生气，“要不是老子命大带着剩下的兄弟们碰到了刚刚从鲁南入境的师座，恐怕早已经被你害死了！”
顾言面色生冷，这是他最不愿意提起的回忆，
原来在加入200师的战车营之前，顾言曾在中央军的重炮部队中的战车部队任职，
原本议长将重炮部队许诺给了韩富渠，支持他抵抗南下侵略鲁省的华北日军驻屯军。
当时顾言所在的战车部队作为警戒前锋抵近了济南城以北的日军先锋部队，
那时候还是韩富渠麾下一名连长的任贤负责接应，本以为二人能够联手将对面的日军拦下，
谁曾想大战在即，顾言却接到了命令要求立即后撤，任贤苦口婆心相劝，却无法改变顾言的决定。
所以在日军发起进攻前的二十分钟，顾言撤了，任贤率部坚持了二十分钟后损失惨重后撤，
之后，韩富渠放火焚城，一退再退，直至被枪决。
“我那时候也是奉命行事，违抗上官军令，兄弟是要被枪毙的！”，顾言深呼吸一口气，而后说道。
任贤此时咬牙切齿，“哼，你们这些人向来都是只顾自己，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混进了咱们模范师！”
“你说什么！”，顾言身后的众人皆是其心腹部下，听到任贤如此侮辱，个个都是大怒，冲到任贤和他的部下身前，
双方剑拔弩张，但是没有人敢动手，向来讲究军纪的模范师对于内部私斗的惩罚十分严重，
以至于没人敢触犯。
“砰！”，也就在这时候，众人头上的包间传来了一声巨响，
紧接着就见到一名上校军官走出包间，
“吵吵什么呢？有把子力气用不完是吧？要不要老子带你们去训场从头到尾拉练一圈？！”
楼下众人见上官出现，又回想起了军纪，当即各自回桌闷声吃饭。
任贤此时也是压下了心中不满和愤怒，瞪了顾言一眼之后便坐回了原位。
楼上那上校军官见众人散去这才骂骂咧咧地回道包间，
“妈的，这帮小子放一天假都跟猴子似的，要翻天了我看是！”
说完，李成斌摇摇头，坐回了位子上看着自己的老长官迷龙，
迷龙笑了笑，“年轻人嘛，火气大是正常的，反正只要不是私斗，背后捅刀出卖战友，这种也有利于良性竞争嘛。”
李成斌捧起茶杯，“团长……哦不，参谋长，您这说话水平越来越强了！”
迷龙摆摆手，“总不能老是一个样嘛，你看你这脾气，当了团长还是那么暴躁，这可不行！”
迷龙如今被包国维抬进了师部担任参谋部的参谋长，虽然铨叙军衔仍是上校，
但却是模范师的少将参谋长职务。
“这次请您吃饭，一方面是感激您这些年的提携之恩，另一方面嘛，有个事儿想请您帮帮忙？”
“什么忙？”
“当初支援鲁省红党游击队的那个班是不是应该召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