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子忌日那天，顾夏两家早早就准备好东西出发去后山墓地，隔得不远，从山庄出发走半小时左右就到了。
农村这时候对于上坟的管理还不算太严，烧香火纸钱只要在墓前固定的石槽里就不会管你。
带了顾爷爷生前喜欢吃的小菜和清酒，把墓周边杂草除了，点上香烧上几十沓百元面值的冥币和纸做的几套衣服，在墓前拜了拜，磕个头，扫墓流程基本就结束了。
虽然知道点香烧纸钱这些是无用的，但做这些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内心得到一丝寄托，就算知道他不在，但还是希望他在另一个地方也能过好。
顾老爷子生前就是十分豁达幽默的一个人，虽然之后被病痛折磨，但始终保持着他幽默乐观的个性。
死亡虽然可怕，但看开了便也觉得没什么了，唯一的遗憾就是在弥留之际没能看上一眼自己的大孙子。
当时，顾盛得知顾老爷子去世的消息已经是三天后了，彼时他正忙着参加一项编程大赛，比赛期间手机是不能带在身边的，等他比完赛拿到手机时，无数个未接电话。
顾盛隐约是猜到了，但他又有些不敢相信，明明前几天还精神抖擞的跟他视频让他比赛加油。
但当他打回电话，听着李女士小心翼翼的语气询问他赛况时，他就知道，他爷爷是真的不在了。
听到这消息，他一时竟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该为爷爷终于解脱而开心。
“什么时候走的？”22岁的他已经快速的整理好了情绪，异常冷静。
“二十一号凌晨三点”
顾盛顿了顿，那个时候正好是他大赛开始的时间，“那我明天回国。”
顾盛语气冷静得可怕，但作为他亲妈的李女士知道自家儿子心中肯定早已经惊涛骇浪，只是不想让她担心所以强撑着，连忙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不不不……你之前不是说过两天有考试嘛，我跟你爸商量过了，你就继续留在那，你爷爷的病情从下半年就一直没有好转，我们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虽然这次你回不来，但你爷爷绝不会怪你。”
电话那边一阵嘈杂，随即顾爸爸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儿子，你爷爷走之前说了，让你没完成学业之前别回来见他，他说要你比赛拿个第一，到时候回家时把奖牌拿到他坟前给他瞧上一眼。”
“还有啊，你爷爷要葬在老家，这两天我们都在B市这边。“
顾爸顿了顿，又说，”你放心，他走得很安详，你就继续好好念书，在国外照顾好身体，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你不用太自责难过。”
顾盛垂下眸子，淡淡道，“知道了。”
挂完电话，抬头凝望故土一方，阳光有些刺眼，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滑落。
他喃喃低语：“B市啊，回到那他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还有那个小不点，现在肯定哭着在大骂他吧？”
那时候的夏一宁，知道顾老爷子不在了要回老家来安葬时，她整个人是崩溃的。
小时候老爷子给她架脖子上满院子追着蜻蜓跑的画面仿佛历历在目。
顾家搬到A市他自己却守着老家这个不大的院子不肯走。
那时候她刚失去两个小伙伴，平时被骄纵惯了，结果放学路上被人欺负，是老爷子帮她教训了那些往她书包里放石子的人，还亲自领着她去人家家里讨说法，回家时还给她买了满满一书包的零食。
后来他生病去了A市，但老爷子还是会经常跟她通电话，可自六月份开始电话却再也没响过了。
夏一宁让父母联系，父母只说老爷子忙着化疗，没有精力玩手机，结果短短两个多月时间人就不在了。
下葬的时候按当地风俗，家里小孩是不能跟着去的，顾余和夏一宁两人就在院子门口的木坎上一边坐一个抱头大哭。
他们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孩子，对于生离死别的场景又怎么能像大人那样游刃有余呢。
当时，夏一宁一边哭一边质问他：“顾余，你哥呢？”
顾余一个大男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哥还在国外，不回来了。”
夏一宁当时心想，顾盛可真绝情，自家爷爷不在了他竟然都不回来看一眼，白白顾爷爷对他那么好，简直狼心狗肺！
一想顾爷爷连死自家大孙子都不回来看他一眼，夏一宁就更加伤心了，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对着天空大骂：“顾盛你真是个大坏蛋!白眼狼！你最好一辈子都别从国外回来，不然我替顾爷爷打断你的狗腿！”
顾余先前听父母说他哥忙着考试回不来，本来他除了觉得遗憾外没什么感觉，但这会被夏一宁周身的气氛一感染，顿时觉得他哥真是个十足的渣男！
附和着对虚空呵斥道：“对！最好别回来，不然打断你狗腿！”
（十九岁的顾余怕是对渣男一词的含义有什么误解？顾余：此渣非彼渣，你不懂。）
然而，曾一起约好要打断顾盛狗腿的两人，此刻在顾老爷子墓前却是连丁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本来干爸干妈和她爸妈早就打点好一切准备下山，但顾盛一直偏执的跪着不肯走。
顾爸叹了口气让顾余他俩留下陪着顾盛，然后他们就走了？！
留下顾余和夏一宁两人在顾盛身后大眼瞪小眼！
实在是因为顾盛神情太过严肃，顾余和夏一宁面面相觑却一句话不敢讲。
实在站不住，夏一宁悄悄往顾余那边挪了两步，用手戳了戳他的后背，用仅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怎么办呀？要不你再劝劝你哥？”
顾余看了看他哥现在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颤，瘪着嘴立马摇了摇头：“我不敢，要不你来？”
夏一宁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不不，还是你来。”
偷瞄了一眼正在烧照片给爷爷的人，顾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不敢！
他扭头指了指下山的路，轻声道：“要不我俩先溜？”
夏一宁顺着他看过去，离他们俩几步之遥，点了点头，“我觉得可行。”
“走…”
两人猫着身子转过身，走了两步不到，刚刚还跪在坟前一脸严肃忧郁的人突然出现在两人背后。
声音冷沉，“你们俩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