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云国梁、马秀兰相继下班回来了。
云爱国、云爱党两兄弟,也不知从哪个地方鬼混了一天,到了饭点儿,才准时出现在餐厅。
“妈,红烧肉呢?不是说今天中午食堂有红烧肉?”
云爱国扫了眼餐桌,就不满的叫嚷起来。
他是家里的长子,作为云国梁夫妇的第一个儿子,最受宠、也最有体面。
他所受到的爱(也就是家庭资源啦),也是最多的。
而被偏爱的孩子,总是有恃无恐的。
那性子,绝对是心里想啥就说啥,绝不会让自己受半点委屈。
马秀兰:……红烧肉?
中午食堂确实有红烧肉,我也确实买了一大盒子。
可问题是——
都怪“云从容”,都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就这么贪嘴?
还有爱红,也不懂事。
为了赌一口气,连亲爸、亲哥都不顾,只知道自己胡吃海塞!
马秀兰在心底把“养女”、亲生女儿都骂了一个遍。
但,她还要继续哄着“云从容”,所以还不能数落、训诫“云从容”。
马秀兰还是习惯性的将矛头对准了云爱红:“还不是爱红这丫头,我买了那么大一份,满满一盒饭呢,原本想着中午吃一些,晚上你们回来了,咱们再吃——”
云爱红听到亲妈又点自己的名字,捏着筷子的手,手背上都凸起了青筋。
凭什么?
又不是我一个人把肉吃光的。
还有一个云从容呢,你怎么不说她?
我妈就是偏心。
当然,云爱红知道,亲妈偏心的不是云从容,她只疼两个儿子。
没看到云爱国一回来就冲着亲妈嚷嚷吃肉嘛,那理所应当的模样,仿佛亲妈欠了他一般。
而他,则是这个家的小祖宗!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就是比我多长了二两肉?
都二十了,还跟着外头的小混混胡闹。
不到饭点儿不着家,回了家,也是张嘴就吃。
不说洗碗、扫地的做家务了,就是连自己吃饭的筷子都不拿。
还有云爱党,虽然不如大哥这个“嫡长子”更有地位,可也没有差到哪里。
也是快十九岁了,硬是比她们姐妹还要矮一级。
留级生啊!
读书就跟木头疙瘩一样,死活都读不进去。
就这样的废物点心,爸妈还说他可惜了。
云爱红知道爸妈为何会这么说——
一来,云爱党跟云从容年龄只差半年。
二来,无线电厂的老吴,曾说过,等云从容高中毕业后,就推荐她去读大学。
可惜,还不等云从容毕业,老吴就出了事儿。
而跟云从容年龄相近的云爱党也就“痛失”上大学的机会!
“呸!就他那小学都留级的狗脑子,有了名额,也是浪费!”
还不如她云爱红呢。
她虽然不是名列前茅,可也从来没有考过倒数。
若是让她去读大学,她一定比云爱党强十倍。
可惜——
就算有机会,爸妈宁肯拿去给云爱党浪费,也不会给她。
其实不用假设,现成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工作oR下乡!
云爱国、云爱党啥都不用做,也不用焦虑、担心,爸妈就已经暗中把他们的工作都安排好了。
而她云爱红呢,原本也是不用下乡的,却因为爸妈要讨好云从容,就故意踩着她博取好名声!
“爱红,你个死丫头,怎么就这么馋?”
“就是!一个丫头片子,赔钱货,也配吃肉?”
就在云爱红暗自委屈、愤恨的时候,她的两个哥哥已经开始对着她叱骂。
为了一饭盒肉,他们就把跟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骂的分文不值。
或许,不是他们刻薄、恶毒。
而是这种“她是赔钱货,她不配”的观念,早已深入云家兄弟的心。
他们觉得这样的话,非常正常,并没有任何的不妥。
云爱红:……
爸妈还说,哥哥们是她的依仗。
将来嫁了人,娘家有哥哥,婆家才不会欺负!
可问题是,现在欺负她的人,就是她亲爱的哥哥们啊!
云爱红再次对爸妈的话,产生了质疑。
而她有些摇摆的心,开始渐渐向一侧偏移。
低着头,云爱红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决然与狠厉。
龙岁岁:……嘿嘿,最喜欢看戏了!
这种敌人内讧、自相残杀的戏码,真是百看不厌。
“爱红妹妹,加油哦,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带来‘惊喜’!”
有些事,龙岁岁自己也能去做。
但,若是能够“借刀杀人”,那岂不是更好?
……
云爱国、云爱党骂骂咧咧的吃完了饭,两人都是一样的动作——
筷子一摔,碗一推,就站起来走人。
或是跑去外面继续找狐朋狗友玩儿,或是上楼回房间躺着。
他们连把碗筷放回到洗碗槽就不会做。
至于后续的家务,更是想都不要想。
“爱红,你洗碗!”
马秀兰吃完饭,也是把碗筷一推,直接站了起来。
云爱红:……这个破家,我是一天都不想呆了!
“从容,你跟婶婶来,婶婶有话和你说!”
马秀兰吩咐完了亲闺女,转过头就温柔的对龙岁岁说道。
“嗯!”
龙岁岁乖巧的点点头。
完全就是马秀兰说什么,她做什么,丝毫不犹豫、片刻不耽搁。
看到龙岁岁如此听话的模样,马秀兰满意中又带着得意。
这是她一手驯养出来的啊。
哈哈,虞晚秋若是泉下有知,看到她唯一的骨肉如此的软弱、好糊弄,对着虞家的佣人如此恭敬、敬爱,还不定气成什么样子呢。
马秀兰只是如此想一想,就觉得通体舒畅。
而她对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也格外有信心。
龙岁岁低着头,乖乖的跟着马秀兰上了楼。
她却没有忽略一道目光追着自己,她小心翼翼的转过头,正好对上云爱红那张糅杂了愤懑、嫉妒、不甘等负面情绪的脸。
龙岁岁忽然就笑了,还“得意”的冲着云爱红扬了扬下巴:爱红妹妹,看到了吧,婶婶还是最疼我的哟。
现在,婶婶就要带我上楼,背着你、跟我说些亲密的悄悄话哟!
云爱红:……本就愤懑不平,此刻这种激烈的情绪直冲顶点。
云爱红捏着筷子,瞪着马秀兰和龙岁岁上了二楼。
“她们要说什么?”
“说让我下乡的事儿?”
云爱红的胸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她实在忍不住了,丢下筷子,踮着脚尖,轻轻的上了楼。
蹑手蹑脚的走到主卧门前,门,已经关上了。
不怕!
云爱红从小就喜欢听墙角,早就有了经验。
她侧过头,将耳朵贴在了门板上。
屏气凝神,集中全部精神,听——
“……从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去下乡的。”
果然!
亲妈从未想过让云从容去下乡。
而云家若是必须有人下乡,那就只能是她云爱红!
虽然已经猜到了“真相”,可自己亲耳听亲妈亲口说出来,云爱红还是重重的被打击到了。
一颗心啊,钝钝的疼。
马秀兰还在说什么,“云从容”似乎也在说话。
但到底隔着一个门板,且主卧的空间比较大,云爱红听得并不十分真切。
恰在这个时候,一旁的楼梯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噔噔噔!
有人来了,是云爱国。
云爱红赶忙站起身,往后退开几步,并转向自己房间的方向。
转过身,背向自己的房间,佯做刚从房间出来的样子。
云爱红做完这些,云爱国已经来到了走廊。
抬眼看到妹妹,云爱国还有些气恼——
死丫头,太能吃了,一盒子的红烧肉啊,也不知道给我这个当大哥的留些。
到底是赔钱货,养不熟!
不过,这丫头也有十八岁了,可以嫁人了!
嫁人的话,倒是可以收一笔彩礼。
或者,去下乡?
听说下乡也有安置费呢!
云爱国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看向亲妹妹的目光仿佛在称斤论两。
云爱红觉察到了:好哇,好你个云爱国,这是把我当能买卖的牛马?还是货物?
本就有些偏移的天秤,愈发的偏了。
“云爱红,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干活?”
云爱红:……
“云爱国,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云爱国拉了仇恨不自知,径自回自己的卧室。
云爱红则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用力踩着楼梯下了楼。
……
“……其实,你还有个婚事,就是京城的霍家。”
“这霍家啊……唉……”
马秀兰没在意外面兄妹俩的争吵,她都习惯了。
多孩子的家庭,年龄相差还不多,那就只有一个字——闹!
左右没有人哭喊,也没有闹得满屋子都听得到,那就是小事儿。
马秀兰还是一门心思的忽悠龙岁岁。
她的办法很是老套,过去的十多年里,她一直都在用。
那就是不把话说清楚,而是故意的停顿,并辅以唉声叹息。
欲言又止……含混其词……什么都没说,可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比如她此刻的模样,就是“霍家有问题”的暗示。
果然,龙岁岁露出的担心的神情,“婶婶,霍家可是有什么不好?”
“也不是不好,相反,霍家的条件太好了!”好到她都要抢来给自家女儿。
不过,实话不能说,马秀兰故意做出慈母的模样,拉着龙岁岁的手,好一番推心置腹:“婶婶没读过书,却也知道门当户对的道理。”
“像咱们前街大杂院的玉娟儿,多漂亮、多贤惠的闺女啊。就是随她亲妈,没有城市户口,只能嫁给咱们厂子里的刘二孬。”
“那二孬,个子才一米六,还没咸菜缸高,工作偷奸耍滑,从来都拿不到先进,技术考核也不过关,只能拿最低工资。”
“就这样的混混,因为有工作,有户口,就能娶到玉娟那样的好姑娘。”
“结果呢,就这,刘二孬还不满足,动不动就骂人、打人。”
“从容啊,这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的结果。霍家的门第太高了,还在一千多里地之外……你受了欺负,婶婶都不知道,更不能去给你做主!”
龙岁岁适时地露出被吓到的模样,“婶婶,我、我不嫁!”
“我也不想让你嫁去京城,可这是你爸妈给你定下来的婚事,唉,你爸妈……当初也是……唉……”
又是一通唉声叹气,表情更是有着不赞同的无奈与无语。
仿佛,当初云从容的爸妈给她定下这门婚事,不是为了孩子好,而是为了巴结霍家!
龙岁岁愈发担心了,“婶婶!我、我——”
“唉,咱们家就你和爱红两个女孩子,我哪个都心疼,都想让你们好好的。”
马秀兰在这个时候,故意提到了云爱红。
龙岁岁“果然”眼睛一亮,急切的说道:“要不,让爱红嫁去霍家?她、她比我勇敢,比我能干,就算霍家齐大非偶,她也不怕呢。”
马秀兰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得意:嘿!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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