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说是并排,并不严谨。
确切来说,是梁国公与国夫人一起坐在主位上,而杨姨娘则坐在梁国公身侧的位置上。
座椅稍稍比主位,靠后了一两米的距离。
但,这依然不合规矩!
这是新妇见礼的正式场合,且新妇也不是侍妾所出,岂能让一个妾也堂而皇之的坐着?
真正的规矩人家,妾即便是新郎的生母,新郎与新妇见礼的时候,妾也不能坐着,她顶多就是站在一旁,看着一对新人跪拜父亲、嫡母。
这,已经算是大户人家重规矩的同时,还兼顾了人情。
若是更严苛些的家族,妾,不管是否生母,是否有功,都不可以出现在如此郑重的场合。
杨姨娘呢,今日既不是她的儿子见礼,对于韩家也没有什么功劳,不单出现在正堂,还大咧咧的坐着!
就算位置靠后了,也依然的不合规矩。
“世子爷、少夫人到!”
随着婆子的一声通传,正堂里的人,都抬起了头。
“国公爷,真好,二郎也成亲了呢!”
杨姨娘像个慈爱的长辈,似乎真的很为韩仲礼这个嫡出的世子爷新婚而高兴。
她柔声说着,眼睛里甚至闪烁着泪光。
梁国公非常吃杨姨娘这一套。
“别人都说阿筝狐媚,他们根本不知道,阿筝才是个善良贤惠的好女子。”
“对待不是亲生的孩子,也十分的慈爱。”
“不像那个女人,毫无主母风范,更没有嫡母的宽容慈悲!”
“阿筝可怜,明明是官家小姐,却因为父亲落罪而沦为官奴婢。”
“但她素来洁身自爱,哪怕深陷泥潭,也依然守身如玉,如莲花般干净、孤傲……”
梁国公丝毫都没有意识到,杨姨娘说这话本身,就是一种失礼。
她算韩仲礼哪门子的长辈?
一个妾,连自己生的孩子,都不能把她当做正经长辈。
教养、慈爱等,也都是正室大娘子才有的权利。
若国夫人早亡,嫡子是被杨姨娘养大的,她也只能心里关心,却不能表露分毫!
无他,规矩尔!
“是啊!二郎成亲了,我的心事也算了却了一桩!”
听到杨姨娘如此关心韩仲礼,梁国公又是欣慰、又是感叹。
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倒像是正经夫妻。
而坐在梁国公另一侧的国夫人,就有些多余。
国夫人一脸麻木。
她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梁国公的没规矩,习惯了杨姨娘的伪善。
习惯了两个年龄加起来都有八十岁的狗男女,还像少男少女般腻腻歪歪。
国公府,早已不是她的家,而是一个束缚她的牢笼。
若不是还有儿子……
对!
她还有儿子。
今日,更是儿子大喜的日子。
过些时候,他会带着新妇来见礼。
郑伽蓝,奉恩公府的姑娘。
国夫人在许多宴集上,都曾经见到过。
那是个长得美、出身好,又带着傲气、张扬的姑娘。
算不得娇蛮任性,可也有着贵女该有的尊贵。
关键是,那姑娘看向自家儿子的时候,眼里有着热烈的光芒。
国夫人知道,郑家姑娘喜欢她家仲礼。
不是身份、地位,只是单纯的喜欢他这个人。
真好!
年轻的小娘子,单纯、炽烈,喜欢了不会掩饰,而是欣然答应了婚事。
国夫人对郑伽蓝的印象很不错。
门当户对,才貌也都与自家儿子相配。
娶到这么一个真心喜欢儿子的姑娘,也愿意包容、帮助儿子。
儿子既得了贤妻,又能得到郑家这个极好的助力。
虽然韩仲礼已经封了世子,还靠着科举入了翰林院,仕途一片大好。
但,梁国公府依然有韩伯谦这个强有力的竞争者啊。
韩家是武勋,历代梁国公都领兵打仗。
虽然没有什么“韩家军”,但在军队,韩家还是有些根基的。
韩伯谦就完美继承了梁国公在军队里的一切。
他现在入了五城兵马司,梁国公以后还会为他筹谋。
将来,拜将领兵,建立功勋……梁国公府里,又有杨姨娘不断的吹枕头风。
不到最后时刻,谁都不敢保证,这梁国公的爵位,能否顺利传到韩仲礼的手上啊。
若是有个强有力的岳家,韩仲礼就能多一份筹码。
郑家,郑太后的娘家。
郑伽蓝的父亲是当今圣上的表亲兼伴读,血缘+私交,感情不要太好。
只要当今圣上还在,郑家就屹立不倒。
而下一代呢,郑伽蓝的亲姐姐嫁给了赵王,是上了玉谍的赵王妃。
他日若是赵王登顶,郑家又是奉恩公呢!
这富贵,就更加的长久、稳固。
韩仲礼呢,也能获益良多。
“儿子这个新妇,娶得好啊!”
“……也是难为隔壁了,明明心里嫉妒得快要流血了,却还要假模假式的高兴!”
若是从这个角度去想,国夫人忽然就释然了。
隔壁再得宠如何?
国公府的夫人,是她!
而不是杨氏。
还有杨氏所出的庶孽,梁国公折腾了好几年,最后不还是只能从自己的老部下里选了个人家?
梁国公自己没规矩,就真当京城其他的高门望族都没规矩?
他把侍妾、庶子当成了宝,可这对母子在旁人眼中,那就是不安分、没规矩的祸害。
谁家好人会跟“宠妾”做亲家?
去年韩伯谦成亲,饶是梁国公想方设法的大办特办,其规模,也无法跟昨日韩仲礼的婚礼相提并论。
除了韩仲礼是世子外,亦有亲家郑氏的缘故。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是两个家族共同的大事。
韩伯谦的妻子出身低,岳家的亲友,身份也就普通都低啊。
韩仲礼的新妇是公府千金,前来参加喜宴的便都是皇室贵胄、达官显贵。
这,就是现实,而不是杨姨娘对着梁国公哭一场就能改变的。
梁国公的厉害,也只是在国公府里。
出了国公府,他就是个宠妾灭妻的糊涂虫!
除了他的下属,或是有求于他的人,谁会把这么一个糊涂蛋当回事儿?
所以,韩伯谦的婚事,真是样样都比不上韩仲礼。
想到这些,国夫人愈发的畅快了。
她故意接过梁国公的话茬儿,淡淡的说道:“国公爷说的是,儿子们相继成亲,就是做父母的在了却一桩桩的心事!”
“去年,大郎成了亲,娶了门第相配的新妇,婚礼也算顺利!”
“昨日,二郎成亲,新妇出身高贵、才貌俱佳,来往宾客亦是富贵体面,国公府也跟着有光彩……”
你敢在我儿子儿媳妇面前充长辈,我就能死死按着你们母子的心结狠狠的戳!
果然,国夫人一番话说完,杨姨娘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阴郁。
坐在下首的韩伯谦夫妻两个,脸色都有些微妙的变化。
韩伯谦是羡慕嫉妒恨。
大少奶奶,则是略显尴尬与羞愤。
她知道,自己嫁给韩伯谦,算是高攀。
他们家是从父亲起,才开始发迹。
祖父是普通的农户,父亲征召当兵,一路从个大头兵升到了将军。
虽然是三品武将,也算是高门。
但,他们家脚上的泥刚刚洗干净,在贵人云集的京城,很是寻常。
不能说被人瞧不起吧,却也结交不到什么贵人。
如果不是梁国公求娶,大少奶奶大概率也是嫁给父亲袍泽的儿孙,或是选个寒门读书人下嫁。
梁国公府,在权贵圈子里名声很差。
可在寻常官宦人家,依然是顶级勋贵。
一品国公爷,世袭罔替的爵位,还领兵打仗,在军中颇有威望。
若不是韩伯谦这个大爷出身略尴尬,生母、父亲名声都不好,这样的高枝儿,大少奶奶还攀不上呢。
娘家是爆发新贵,没有什么底蕴,更没有什么显贵的亲友。
所以,大少奶奶出嫁的时候,加上韩家送来的聘礼,也才凑够了六十八抬的嫁妆。
还有参加喜宴的宾客,大多也都是三品以下的中阶武将,或是小官小吏。
而昨天——
大少奶奶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郑家姑娘、未来妯娌的十里红妆。
那么大的红漆箱子,足足一百二十八抬。
且,每一抬都不是凑数的,里面都满满当当的装了东西,小厮们抬箱子的时候,脖子上的青筋都秃了出来,足见那箱子有多重。
还有来参加喜宴的宾客,不是王爷驸马,就是国公爷、侯爷,还有阁老、六部的主官……
国公爷等勋贵也就罢了,依着梁国公府的地位,也能请来。
因为这些人,祖上都是武勋,都同属于将门。
但,阁老、六部主官等,属于清贵的文臣,跟梁国公等勋贵是截然不同的阵营。
就算是梁国公出面,也未必能够请得动。
咳咳,韩伯谦成亲的时候,人家就没来。
昨天,却都来了。
明眼人都知道,这不是韩家的体面,而是郑家的功劳。
出身比不过,嫁妆比不过,婚礼也比不过……关键是兄弟两个成亲只隔了一年。
这前后对比,不说韩伯谦这个从小就习惯了跟韩仲礼竞争的当事人了,就连大少奶奶、京中诸人都有了计较。
唉,庶出到底是庶出啊。
就算受宠,也比不上真正尊贵的嫡出世子爷!
大少奶奶的种种细微反应,根本就瞒不过身边的韩伯谦。
韩伯谦:……
外人计较也就罢了,没想到就连妻子都——
一时怒气翻涌,韩伯谦便有些不管不顾,他轻笑一声,故作玩笑的说道:
“说起二弟,呵呵,昨晚他的东苑,可是非常‘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