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序桉走出房间,就看到年则望着雨,打电话。
那张脸上的神情,和她们初见的那一日一模一样。
大雨像断了线的珠子从门顶上掉下来,打在下方的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她静悄悄地走近年则,然后弯腰揽住她的肩颈,头耷拉着。
片刻后,年则挂断了电话。
话音刚落,她如同发现负心女般控诉道:“好啊,我服务了你一整夜,你等会却要见别的男人。”
“我算什么?”
对于车序桉做作的表演,277不禁打了个恶寒,鸡皮疙瘩瞬间冒起。
此时,语言的艺术展现得淋漓尽致。事实上,昨晚她是在帮年则更换义肢。然而,不了解真相的人听到这话,恐怕会以为她俩有一腿呢。
“合作者。”
不像原装的,讲究用进废退。机械的,用着用着就会老化,过度使用,加剧损耗,然后变成一堆烂铁。
年则主打只换不修,换腿的频率很高,因此比较费人,费她车序桉。
“嘁。还合作者,哟都快成你奴隶了。哼哧哼哧地花上大几个小时给你换腿。”她松开手,坐到年则旁边,“你还如此不珍惜。”
“呐,这种大雨天你就该避免出门,结果你还约了人见面。”
絮絮叨叨的,果然即便是怪医,还是保留着医生的本能——嘴勺。
每次换下来,她都会审视下旧的,寻思这人干了什么,损耗率这么高。
她欣赏地打量着年则的胳膊。
年则现在就穿了个黑色工字运动吊带背心,所以她那坚实而有力的胳膊一览无余。肌肉线条紧致流畅,皮肤透露着健康的光泽。
有体能训练的,就是不一样,感觉一拳就能把自己打倒在地。
弱鸡身板的车序桉万分羡慕,“能摸摸不?”啊呸,她怎么把心声说出来了。
接下来她就光荣地收获了年则嘲讽的、嫌弃的眼神。
“说说玩的。”她赶紧找补,转移话题,“哎,你看看你这嘴皮子干的,涂涂唇膏吧。”
年则瞟了她一眼,“不涂。”她讨厌附着在嘴唇上的黏腻感。
然后起身穿上外套。
“要去林山街?”
“是。”
车序桉拥有双学位,主攻心内科。由于她所学广泛,成绩优异,当年第一医院就将其分编到新成立的科室——新生业态服务科。名字听起来很奇怪,但本质上这个科室就是负责电子器官项目的。
那个时候,电子器官还没有今天如此为大众所接受,仍在发育阶段。包含她在内,这里只有十几人。人少,不代表这个科室是冷板凳。因为它要求这里的医生近乎全才,什么领域都要会点,双商也要高。能力要求高,相应的报酬也极为丰厚。
这么多年干下来,科室飞速发展,一跃成主要科室,是第一医院营收的主要来源。她作为元老,声誉卓着,是个人都想让她亲自出诊,更别说那群权贵了。她工作只增不减,还要保持自己的“小爱好”,够呛的。
累了一晚上,眼皮子都没合上。“年纪大了,真不行。”都快三十五了。
她扭了扭脖子,缓解疲惫感,懒散地问:“他就是你说的要送给我的礼物?”等了这么久,终于又有拿来练手的了。
“准确来说是他爷爷。保守估计,三天内你就能收到。”
既然是他爷爷,那之前不就在第一医院。为何要绕一大圈,前些日子还让自己用点手段,把他爷爷遣送出去。
算了,她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年则提醒道:“记得做好点,数据备份。”
她不着调的吹着口哨,比了个ok.
年则撑着雨伞,消失在雨幕中。
......
方琛在雨中走得十分艰难,衣服早已湿透,沉甸甸地贴在身上,他也不在意。
他的内心既惶恐又激动,也怀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终于,他来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扇陈旧的铁门,雨滴沿着生锈的缝隙渗进,使得原本就有些氧化的门上长满了斑驳。
没有门铃。
也没有人应答他的呼喊。
他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几分钟后,他深呼吸一口气,拘谨地推开半掩着的沉重的大门。
深入其间,环顾四周,这房子应该是很早之前的了,墙上贴着花瓷砖,但因为时间过长的缘故,边角处早已翘起,墙皮也有些脱落。
倏尔,身后传来踩积水声。
昏暗的天光,倾泻的雨幕,视线都变得模糊。他只能隐约看到站在门口的人的剪影。
他试探的问:“年则?”
没有回应。
那人继续向前走,走上台阶。
将伞收起来,抖落上面的雨珠后,靠在墙边。
他抬起头,视线顺着白色衣摆向上移,最后定格在面前人的脸上。
正好四目相对。
这是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
他有些无措地捏着手指,自我介绍道:“我叫方琛,就是那天——”
一直居高临下的年则突然低下头。
她这才看清方琛的脸。
他的皮肤很白,是那种病态的苍白,唇色也淡,唇线分明,唇形漂亮。他看起来很瘦,身材修长,颇有点美强惨的感觉。
因为距离近,她的瞳孔在方琛眼里不断放大。 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与年则拉开距离。
“衣服湿了,注意点。”
他低头。
身上的布料原本就是暗色,贴合着肌肤后能清清楚楚地描绘出他身上的线条。半开领口,将锁骨和精瘦的胸膛若隐若现。滴水的发尾顺着往下流,贴在胸口,渐渐消失在布料下。
反应过来的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脸上腾地一红,立马捂住胸前。
年则没空理会他的尴尬,“你为什么想到找我的?”
按照计划,他应该是求助于徐扬,结果误打误撞找到她头上了。
徐扬啊,你变拉了。
方琛舔了舔干涩的唇低下头,沉默了几秒后才开口,“我没什么认识的人,只能...只能走偏门了。”讲得很小声,带着些局促不安的情绪。
277无奈地叹气,他找谁不好,偏偏求到宿主头上,简直是自寻死路。
年则眼眸半垂着,不咸不淡地说着:“这是你的选择,没什么好丢人的。”
“那...”他咬着下唇,艰难地开口,“你能帮我吗?”他想起了爷爷苍老的面容,那双曾经充满力量的眼睛现在变得黯淡无光。
她这么冷淡,也没有兴致的感觉。
会帮我吗?
应该不——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