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重山并不在家,夜色安静的让人心慌。
春兰刚收走碗筷,香炉里飘出的清香牵动着心中的羁绊,像是阳光照着斑驳的墙壁,早已发霉的墙皮脱落而下,内里灰暗坚硬的部分逐渐显露出来,记忆原来也是有力量的。
沐莹雪想起初次见到霍重山的那一日。
那时的她不懂什么女红礼仪,却对乐声颇感兴趣。
那日她正在屋内和几个丫鬟撒欢,忽然听到一声笛音幽幽传来。
平日最好玩闹的她竟然听得如痴如醉,连游戏输了都不知道。
她知道这一定又是哥哥请的客人,便一路小跑而来。
路上不小心撞了什么人,差点跌进池水,也不顾看清那人的样貌,站定后就跑,生怕寻不到那笛音的来处。
终于,她偷偷打开一点窗口,向着屋内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青衫的男子,端坐在圆凳上,光影落在他的肩头,竟然像是身披霞光的世外之人。
他双手扶着笛身,指尖不住地跳跃,乐音便一缕缕飘出窗外,飘进小女子的心里。
正当她看得入迷之时,被哥哥一把抓住。
兄妹俩正打闹着,屋内的笛音却停了,众人出门,见到是待字闺中的小姑娘,自然避嫌不肯露面。
那人也想快点离开,却被身后的小姑娘叫住。
“公子留步。”
小姑娘一身浅粉色衣裳,好不动人。
“你刚才所吹的曲目可有名字?”
霍重山猜到眼前是沐家女,拱手立着,并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此乃在下杜撰之作,并非前人遗留的曲目。若是姑娘喜欢,在下改日可将此曲谱送与府上,赠与姑娘。”
小姑娘还想多说什么,被兄长催着回内宅,只能留下一句“多谢了”,便匆忙离去。
只见她奔奔跳跳离开,只是行到长廊的转角处,忍不住偷偷回望了一眼。
沐莹雪记得,那日熏在衣服上的香,便是这个。
因为前世时时回想起初见的那一幕,她便连带着身上的熏香味道都刻在了脑海深处。
然而此刻再想起这些,却只觉得胸口泛疼,痛彻心扉。
“娘子,你怎么了?”
春兰从外回来,见到沐莹雪双眼含泪,捂着胸口,一只手靠在案上,想起身却不能。
“扶,扶我到床上。”
沐莹雪唇角泛白,面上毫无血色,像是什么不得了的病症。
春兰安抚她躺下后,正要出门找霍重山,却被沐莹雪拉住。
“别去。”沐莹雪艰难说出这句话。
“娘子,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方才吃饭时,奴婢见你神色如常,并不像是生病,这是怎么了?”
春兰急的就要哭出声来,沐莹雪赶忙劝慰。
“那柜子里有个蓝色药瓶,去拿过来。”
疼痛开始蔓延,沐莹雪全身无力,说话都喘着粗气。
春兰小跑到床前,只轻轻打开瓶口,一股奇香飘来,瞬间就晕了过去。
沐莹雪放开夹着鼻子的手,收好药,听到院外有人叩门,只当未曾听闻,等到叩门声消失,才拿起另一棉被盖在春兰的身上,转过身躺下了。
春兰会不会将今日所见说出去,她没有十分把握,况且此刻她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对。
往年生发此病,一直都很准时,算起来,也该有半月左右的时间,这次为何来得如此之突然,难道和重生有关?
忽然,捂着胸口的手顿了顿,拿出怀中所持之物,除了弟弟的玉佩,还有那颗神秘的红色石头。
她将玉石放在掌心,在烛光下仔细瞧着,前世的她从来没有遇见过那个婆婆,自然也不知道这颗玉石的来历。
未过多久,胸口的刺痛感消失,那种被生拉硬扯的感觉瞬间不见了。
难道是这东西搞得鬼?
那老乞婆嘴上说和自己有缘,竟然是想暗中害人?
想起她和沈儒敏有关,沐莹雪愈加怀疑起来。
可是回想白日发生的事,那老乞婆遇见自己,确实是场意外,而且自己临时出门,也并未告知过任何人。
这小小的一块石头,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
沐莹雪没有答案,只能先将红色石子安放在隐秘的角落里,确保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第二日,外头天色已然大亮,二人才缓缓起身。
春兰扶着额,只觉得头晕目眩,一时站不起来,忽然想起沐莹雪昨日还病着,连忙问道:“娘子,你没事吧。”
睡了一觉,沐莹雪已经大好,看来真是那石头的原因。
“春兰。”沐莹雪忽然一脸认真:“答应我,昨天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你我就有杀头的风险,知道吗?”
春兰听此,吓了一大跳,不由得问道:“娘子是说出城拿那个玉佩的事吗?”
“还有那个老婆婆,要是将军问起此事,就说是出去买了纸墨,绝对不能提及其他任何事。”
霍重山疑心深重,若是知晓沐莹雪已经看破了他的伪善,必定会在其他事情上怀疑她的意图。
“连将军也不可说吗?”
在春兰心里,霍重山是高山一样的存在,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她要悖逆罔行,连侍奉的主人都要蒙骗。
见她满脸犹豫,沐莹雪又劝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对不起将军的事,实不相瞒,那件玉佩是我弟弟的。城中大变,我沐家遭此劫难,我弟弟也生死未卜。
我不告诉将军,是害怕他会为了我去寻找弟弟,因而累及霍家,而非想害他。若你也顾念将军的恩义,必然也会为他着想的对吗?”
春兰点了点头,沐莹雪才放下心来。
霍重山并没有再来看她,她也并不在意。
只不过没有买到外间的笔,她也无从下手,只好携着春兰,一起到了前院,来到霍重山本来的居所。
行至门口,只一个小厮站在那里,刚要进去,却被他拦住。
“沐娘子请留步,大娘子吩咐过,将军公务在身,不可前去叨扰,娘子还是回去吧。”
沐莹雪倒是不着急,缓缓回身走了。
行到半路,有一男子正迎面而来,沐莹雪躲闪不及,碰了个正着。
“想必你就是沐莹雪了。”
那人刚一开口,酒气扑鼻,令人作呕。
春兰挡在沐莹雪面前,明明那么瘦弱,却让人很安心。
沐莹雪掩下心中的嫌恶,微微躬身:“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