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沐莹雪的曲谱开始在市井流传起来。
人人竞相模仿,酒肆茶楼上,偶尔也能飘来阵阵余音。
时兰舒的名字也随之不胫而走。
琴行老板再次催请沐莹雪的新作,三两首夹杂着清商正音和边外民族吟唱的新曲也开始陆续流出。
为了能隐藏身份,她换了个名字,伪造成了另一个人。
然而华生代她频繁外出,却还是引起了霍家人的注意。
这日,华生刚刚出门,就察觉有人跟在身后。
他不急不忙,来到南街后,转入一条小道,很快就将那人甩开,将新的谱曲送到了琴行店家的手里。
“娘子说的果真不错,府里的人果真开始怀疑了。”
“那你看清楚那人是谁吗?”
“看清楚了,是大娘子院里的阿吉。”
果然是沈琉璃,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时兰舒的名字已经被人知晓,就不怕曲谱没人要。
“娘子,若是将军知道这件事,会不会生气?”
春兰稍显稚气的脸上,带着些许疑惑的神情。
沐莹雪看了一眼,这丫头还是很在意霍重山,不知道这一世她是否还会重走原来的路。
霍重山的确还不知此事,不过她自有一番说辞,不怕他责怪。
前世,沐莹雪总是犹豫不决,前怕狼后怕虎,哪怕心里不愿,也总是下意识地委曲求全,总觉得自己有愧于旁人,然而最后换来的,却只有仇视和敌意。
既然所有人都是权衡利弊后才作选择,那她也不必再为了什么人,平白让自己受委屈了。
“放心吧,将军会理解的。”
沐莹雪眉眼低沉,华生瞄了一眼,连忙开口道:“早就听闻娘子才华斐然,十五岁就能在先皇面前演奏乐音,我从前只当是传说,现在才知道是真的。
今日我出门,沿街走过,两边的茶楼里都有娘子常吟的曲调,那琴行的店家也在夸娘子才艺卓然,还想跟我打听娘子身份,只不过被我回绝了。”
沐莹雪粲然一笑,用手拨弄着香粉,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倒是知道不少,不过这些事,往后就别再提了,时兰舒也只是借用了他人的姓名而已,日后还是要还回去的。”
华生站着等了一会儿,却见沐莹雪只是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并未再多做解释。
这才和春兰交换了下眼神,二人双双退出门外,悄悄说起话来。
“娘子这几日一直在家写曲谱,或许是太闷了,总是心不在焉。”
华生高出春兰一个头,春兰转过头,刚好到他的肩上。
“别不开心了,兴许过几天就好了。”
春兰嘟着嘴,皱着眉,不知如何才能让沐莹雪开怀,听到安慰的话,也只是点点头,拿着托盘径自离开了。
华生站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窗内半倚在软榻上的人,凝眸注视良久。
香粉被按压整齐后,刚一点燃,烟雾便在阳光下变成一缕紫色的无形纱幔,绕过沐莹雪的肩头,飘向了窗外。
此刻,雪阳阁内,沈琉璃听到阿吉的回话,正在猜测沐莹雪下一步的动作。
“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将军还说她乖巧懂事,怪我多心,不该怀疑她。
如今这样偷偷摸摸,岂不是摆明了有事瞒着我们吗?”
身旁的婢女,一身青绿色衣裳,乖乖立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眼里遮掩不住的兴奋。
“阿吉,这几天继续盯着,一旦发现了什么,第一时间回来告诉我。”
“是。”
侍卫拱手,抬起头来,只见他眉目俊秀,身高八尺,英姿挺拔,一点儿都不像是寻常的小厮。
自从被沈家派来专门保护沈琉璃,他只认沈琉璃的话,也只对她一个人负责。
虽然华生有所准备,但他还是找到了那家琴行,只不过没有问出什么而已。
“要说这舞乐之事,可是我沈家的立身之本,她能比的过我吗?”
沈琉璃的父亲作为太常寺卿,最重视的便是礼乐,而沈琉璃也是不负众望,从小悉心学艺,赢得了不小的名声,城中上下都在赞叹她舞技超群,乐声又夺人心魄。
知道沐莹雪去的是琴行,她自然坐不住。
“她想干什么呢?琴行店主可说了什么?”
“属下盘问过,只说是来往的雇主,具体干什么倒是没说。”
放下手中的青瓷酒杯,轻蔑的笑浮现在她的脸上。
丫鬟溶月看出她的神情,忙分析道;“听说侯爷从前最喜爱丝竹之音,恐怕沐莹雪是想讨将军开心,才去的琴行。”
“她身无分文,哪里有钱买这种东西,怪不得空手而归。”
沈琉璃差点笑出声,溶月却又小心提醒:“大娘子,今天我听何香抱怨,说是大夫人前几日就将例银送到了绿倚轩。”
“什么?”
“夫人不是最看不上她吗?她答应我迟早让沐莹雪离开霍府的,怎么这么快就变了主意?”
自进门以来,这婆母处处在意她,还说过要将沐莹雪赶出府门,给她一个交代。
前几日还说会克扣她所有月钱,逼她就范,这才多久,就已经变了卦。
溶月也只是摇头。
“还真是小看这个沐莹雪了,竟敢在我眼皮子下动手动脚,我这个大娘子难道只是个摆设吗?”
方才还温婉的双目,此刻却充满着无尽的妒意和愤恨。
小侍卫凝眸望着眼前的人,握着刀柄的手动了动,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冷冷问道:“大娘子,可需要我做什么?”
沈琉璃听了这话,又转身坐下了:“不着急,先搞清楚她想做什么,再来谈别的。”
她并未抬眼。
“对了,可别打草惊蛇,等抓住她的把柄,再好好教训教训她。”
她一个千金贵女,原本可是要嫁给皇子的,要不是出嫁前突然出了意外,她才不会流落到这种府门。
霍家虽然是个新起之秀,却并非是望族,祖上也没有什么功,根基不深,谁能真的放在眼里。
最可恨的是,低嫁也就罢了,夫君的心里竟然也早就有了旁人,还是个身无长物,进过宜春楼的罪臣之女。
成婚那日经历的事,成了她的心魔,不仅让她成为了全城妇人的笑柄,还差点毁了她一辈子的前程。
倘若不是父兄催嫁,她怎会将自己的半生寄托在这种地方。
窗明几净,长夜深不可测,女子的脸倒映在杯中,开始变得扭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