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周身开始火烧一样难受,尤其是一张脸,毒素似乎已经沁入骨髓之中,疼的沐莹雪咬牙切齿。
“娘子,奴婢看那盒药还有几颗,要不要先用一颗?”
春兰将芷兮打发去后厨拿药,才进屋凑近沐莹雪说话。
“不,那药不是这会儿用的,别担心,只要三天后能拿到东西,就不会有事了。”
她虽然很想像从前一样讨厌祁唯安那张死人脸,可心里却不由自主地相信他会帮自己。
“娘子,将军来了。”
春兰半蹲着身子,从打开一半的窗棂下,见到院中晃过的人影,如此提醒她。
沐莹雪才一抬头,霍重山就推门进来了。
接下来免不了一阵亲昵的对谈,沐莹雪身上太疼,皱着眉头,不想多说。
霍重山却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她常常会看着他失神,他若是真不在意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费这个心在此作戏。
她还记得上一世,霍重山为了取悦沈琉璃,顺应霍夫人,将她赶出霍家,让她成为世人的笑柄。
那些曾和沐家有仇的,想尽办法前来羞辱她,将从前在沐家受的气,全都报复在她的身上。
她记得那些人拳脚相加落在身上的重量,更不会忘记受辱时心中生起的愤恨之意。
而那些受恩于沐家的,则是斥责她不应自甘下贱,进了杀父仇人的府门,不知上进,只懂卑贱地迎合,丢了沐家的脸。
“活成这样,简直猪狗都不如,还不如死了算了。”
“别说是沐家的孤女了,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也不该活得如此窝囊,简直把天下女子的脸都丢尽了。”
她就是听着这些话,走过那条长长的街道,重新回到了宜春楼。
她想过认命,但宜春楼的姑姑只是握了握她的手,就打发她快点离开。
多年劳碌,她已不再是年轻的模样。
“莹雪?莹雪?”
霍重山说了好一会儿,见她还在望着自己失神,不由得奇怪。
“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心事?怎么魂不守舍的,是不是觉得难受?”
他抬起手,想要摸摸她额上是否滚烫,却见到冒起的痘,怕弄疼了她,便只是用手探了探她的脖颈,又握紧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感受她身上的温热。
沐莹雪嗤笑一声,在心里不住地鄙夷。
“果然是心口不一的人,嘴上说着最贴心的话,心里却早已生出嫌恶,才几天的时间,连碰都不愿意碰了。”
各种思绪纷飞,心里烦乱不已,霍重山还自顾自地说着。
“那些人我已经查出是谁了,不过是几个小山贼,见到你们的车驾不普通,便想劫掠些银钱,现下已经被我抓获,皆被处死,你就放心吧,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沐莹雪终于明白沈琉璃为何会突然不计较了,原来霍重山的心早就向着她那里了。
嗬~,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她凭什么认为霍重山会为了自己,和沈琉璃反目呢?
回忆和现实的参差,让她依旧拿捏不准善变的人心,以及那些似有似无,似真似假的情意。
于此同时,雪阳阁内,沈琉璃抱着琵琶,在灯下细细描摹,色彩艳丽的无名花朵在她笔下盛放开来。
“将军还在那边?”
“是。”
溶月弓着身子,小心为她调试颜色。
“阿吉呢?”
沈琉璃转过头看了一眼门口,熟悉的身影不在左右。
“今日一早就见他出去了,到现在都不见回来,奴婢还以为是大娘子吩咐他出去的。”
沈琉璃放下手中的笔,将琵琶横卧在桌上,走到窗前,向着院里眺望。
“大娘子。”
沈琉璃回头,阿吉正立在门口。
“父亲又叫你去干什么?我跟你说过,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你私自去见他,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沈琉璃怒意立现,撅着嘴,皱着眉,从下到上抬头望着他。
“大娘子说的是,属下记住了。
不过,属下认为,大娘子现今还离不开母家的扶持,老爷那边,该传的话还是要传到,否则万一出事,就没有人保咱们了。”
沈琉璃听不得这种话,但他说的也没有错。
转身回到里间,坐在南面的席上,左手支起上半身,斜着问他:“他问你什么了?”
“老爷责问调取家兵一事,还说让你这几日找机会回家,他有事要嘱咐你。”
“就这些?”
“嗯。”
阿吉不想说太多,沈家的事从来容不得他粗心大意。
沈琉璃是个急性子,他不想让她和父亲闹翻,这样对谁都不好。
回到住所,他脱掉身上的外衣,内里的衣物却紧贴在皮肉之上,很难脱下。
他被召回沈家,无非是因为沈静轩和沈琉璃兄妹串通好,想在郊野置沐莹雪于死地。
可没想到的是,沐莹雪安然无恙,一根头发丝都没伤着,霍重山却抓住了沈家的把柄,随时都有可能翻脸。
“我早知道你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那霍重山是什么性子,你难道不知道吗,还敢动他的人。”
沈敏儒教训儿子从不手软,刚拿上戒尺,沈静轩就扑通跪下,自知又是一顿暴打,但嘴上却还是不服软。
“霍重山算什么东西,不就是运气比别人好一点儿,恰好赶上陛下起兵,救了他一命吗。
他们霍家既无军功,又非望族,祖上不过是耕读的寻常百姓,他有什么资格跟咱们这样的人家攀亲。
若不是父亲顾念他手里的权位,妹妹也不用委屈到下嫁到那种上不了台面的人家。”
“你说什么,再敢多说一句,信不信我现在就扒了你的皮?”
戒尺狠狠落下,却不见沈静轩有丝毫躲闪。
“是霍重山有悖于人伦,有了妹妹还不够,还将一个进过宜春楼的女人视若珍宝,冷落妹妹,他分明是没有将咱们沈家放在眼里,父亲你除了自己的脸面,还会在意什么?”
“来人,快堵住他的嘴。”
家丁很快拿来巾布,将沈静轩的嘴堵上,而后又熟练地绑住他的双手。
沈敏儒怒气未消,还想动手,阿吉上前一步,坦言道:“这件事,是属下的错,不关公子和大娘子的事。”
“你说什么?”
沈敏儒显然很意外。
“此事是属下见大娘子可怜,才劝她动手,借家兵一事,也全然是我的主意,老爷要是责罚,属下甘愿受之,还请老爷别再误会公子了。”
“少在这儿演什么主仆情深,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给我滚。”
沈敏儒抬腿就是一脚,阿吉跌到一旁,见到戒尺一下下落在沈静轩的身上,又扑过去用自己的身子挡着。
沈敏儒也不客气,冲着他的后背,就是一顿乱打,足足激战半个多时辰,才因为体力不支,喘着粗气,仰靠在木椅上。
任谁来了,也不会想到平日里最温和知礼的沈老爷,还有如此暴虐的一面。